“啊,没忘啊,我姓胡。”
“对啊,你姓胡,你是狐狸精——可狐狸精是专门干什么的?你难道忘了吗!”轻凤倏然睁大双眼,骤缩的瞳孔中精光四射,“不能拆散人家恩爱夫妻的,那就不叫狐狸精!这本就是你的使命、使命!你看我去勾引皇帝,他那后宫三千,哪个不是我要解决的敌人?飞鸾啊飞鸾,你可不能好逸恶劳避重就轻,忘了本啊!”
飞鸾愕然,望着轻凤坚定而有神的双眼,心口仿佛也被槌子咚咚咚地震荡、鼓动起来:“嗯,姐姐,你说的对,可是……”
“别再可是了!”轻凤龇出银光闪闪的虎牙,盯着飞鸾道,“你到底喜不喜欢他?如果真喜欢,就给我好好地上!你是狐狸精,天性就当如此,你明白吗?从前你刨开地洞吞田鼠的时候,怎么没顾虑过人家也是拖儿带女的?!”
飞鸾凛了凛神,赶紧一口气连贯地将话说完:“可是我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他去呢!”
“哦,那傻小子现在搬到了崇仁坊……”轻凤话还没说完就猛然一顿,贼眉鼠眼地斜睨着飞鸾窃笑起来,“哟,我问个方位蒙蒙那小子也就罢了,你还跟我装,那小子身在何方,以你的鼻子还怕找不到?只怕就算埋在长安城大明宫底下,你也能掘地三尺把他给刨出来吧?”
“哎呀姐姐你真讨厌。”飞鸾听了轻凤的调侃,立刻红着脸转过身,不肯再理她。
第二十二章 月夜
时间转眼就到了四月十五。这一晚窗外月亮很大,屋内一灯如豆,李玉溪照旧孤单地靠在床头读书——这样寂静的夜晚、这样俊俏的书生,简直就是专为狐魅造访而准备的。
当夜入三更,木格窗棂上果然发出“笃笃”两声轻响,李玉溪吓得放下书卷,就看见白绢糊的纱窗外,正被月光模模糊糊地照出一个人影来。
“谁?”李玉溪低声问,黑琉璃似的眼珠闪过一丝惊慌,白玉一般的脸颊浮起一抹潮红,明镜似的心里却又隐隐地期盼。
“是我,”来人站在窗外回答他,用他又怕又期待的声音轻轻报上名字,“胡飞鸾。”
李玉溪的心跳顿时漏掉一拍,他忍不住闭上眼睛喟叹了一声,这才认命地趿上鞋子去开门。当紧闭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戴着帷帽的飞鸾就从门后闪出身来,她一身艾绿色襦裙,肩上松松搭着一幅月白色轻纱披帛,帛纱蜿蜒着一直落在霜白的地面上,令她望上去就像是月光凝成的玉人,竟让人在第一眼的惊艳之后,又无端从心底生出一丝凉意来。
李玉溪神智恍惚地将飞鸾让进屋,掩上门请她在自己面前坐下,两个人就在微弱地灯光中静静地相对出神。
此刻一定要说点什么才好,李玉溪的心中不断地翻腾,可是他又该说些什么呢?说自己已经见过了她的姐姐,也已经知道了她的心意?还是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为什么你要夜里来?
“哎,你不生气了吗?”最终还是由李玉溪先打破了沉默,挑了个不痛不痒的话头。
飞鸾赶紧摇摇头,揉了揉捏在手中的帷帽,红着脸小声道:“姐姐已经对我说啦,这都是误会……”
“对对,都是误会,”李玉溪忙不迭点头,想了想忽然起身走到床边,从包袱里摸出了两片断梳来,送到飞鸾的面前,“可是,这好好的梳子还是被摔断了,真可惜。要么,你拿回去找银匠打副托子镶起来?也许还能用……”
飞鸾接过断梳摇了摇头,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头仰视李玉溪时,一双剪水秋瞳已然盈满了眼泪,“对,对不起,害你从华阳观里搬出来……”
这楚楚动人的眼神若是被轻凤看到,必定会令她欣慰地叹息一声:“啊,这才是狐狸精的负疚。”
涉世未深的李玉溪哪能抵挡得住这种以退为进的招惹,果然被飞鸾勾得又凑近了一步,急急劝慰她道:“别,胡姑娘你千万别说这样见外的话,我搬出来,是因为心里早就有这个打算。”
“真的?”飞鸾信以为真,于是破涕一笑,细碎的泪光衬着脸上红润的光华,在灯下就像一瓣沾着雨露的桃花。
这明艳动人的娇柔若是被轻凤看到,必定又会令她欣慰地叹息一声:“啊,这才是狐狸精的释然。”
她的笑容果然令李玉溪一时忘言,只在心头不断盘桓着一句艳诗:“红脸耀明珠,绛唇含白玉。红脸耀明珠,绛唇含白玉……”
“李公子?”飞鸾发现李玉溪始终直着眼睛发呆,不禁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李公子?”
李玉溪直愣愣的眼神跟着她的手晃了一晃,于是心中的诗句顿时又是一换:“盘桓徙倚夜已久,萤火双飞入帘牖。西北风来吹细腰,东南月上浮纤手……”
啊?!不成不成!李玉溪赶紧猛摇了摇脑袋,转身跑到桌案边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咕咚咕咚灌进肚子,这才稍稍清醒了一下,于是讪笑着招呼飞鸾:“胡姑娘,你喝茶吗?”
飞鸾顿时笑了起来,伸手接过李玉溪替自己倒满的茶,跟着她侧耳听见了远处崇仁坊夜市上传来的喧哗声,不禁问李玉溪道:“李公子,外面这样吵,你还能够读书吗?”
“呃?吵吗?我没听见什么声音啊?”李玉溪话音刚落,这时就听见隔壁忽然响起一对夫妻的说话声,没多久轻轻的说话声就变成了窃窃的调笑,再后来逐渐升级……
许久后飞鸾握着茶杯浅啜了一口茶水,悠悠给那声音定性:“《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嗯,哈哈,呃……这对夫妻,是前两天刚搬来的,原本这儿的隔壁是屯米的!胡姑娘你一定要相信我!”李玉溪面红耳赤、语无伦次地强调,尴尬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嗯,我相信你。”飞鸾点点头,又在心中补上一句:因为这里的老鼠也是这样说的。
隔壁的大官人似乎历久弥坚,闹出的动静让李玉溪越来越坐不住,于是他干脆站起身来推开门,一边吹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