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尤牢头照顾,哑姑在牢里的日子顺利多了。
尤家姑娘本来应该挪出去养病的,但他们兄妹担心挪出去没有哑姑这样的大夫照顾,万一恢复过程里再出个啥事,所以就干脆留在牢里养着。为了照顾好妹子,也为了报答哑姑的救命之人,尤大文是倾尽所有地照顾这间牢房,吃的住的都尽可能地好,已经和在外头的小康人家生活水平差不多了。
他还搬了个小火炉进来,哑姑就在火炉上熬药、煮汤,尤家姑娘对症吃药,哑姑自己呢,也熬了点人参肉桂等补补。
吃喝完毕,尤家姑娘躺着歇息,哑姑在一张小木桌前伏案写字。《哑姑玉经》写了厚厚几十页了,她还在写。
这天尤家姑娘从背后望着哑姑写字的背影出了好一会儿神,忽然叹了一口气。
哑姑不回头,笑道:“好好的叹气做什么?是不是担心你的身子,放心吧,真的恢复得很好,明天你就可以搬出去,汤药再不用吃了,我已经给你配好了丸药,你坚持吃上半个月,就啥事没有了。以后日子该咋过就咋过,跟健康人没什么两样了,歇上一年多,还能再怀孕生孩子呢。”
身后静悄悄的,尤家姑娘没有回答。
哑姑惊讶,放下笔回头看。
尤家姑娘站在她背后默默垂泪呢。
“哭什么?”哑姑好奇,“难道身子不舒服?”
“没有——”尤家姑娘抹着眼泪,“谁哭了——是灯盏油烟熏着眼睛了好不好。”
嘴里不承认,但是那眼泪却越揉越多,哗啦啦顺着手背淌。
哑姑噗嗤笑了,“煮熟的鸭子,肉烂了嘴还硬!说吧,究竟啥事?说出来姐给你想办法解决。”
尤家姑娘先是一怔,忽然一把抱住哑姑胳膊,眼泪也不控制了,哗啦啦地流,说:“我不想出去,不想离开你。想一辈子跟着你过!”
噗嗤——哑姑再次笑了,抬手拍拍这姑娘胳膊,“那可不行,我又不是男人,你跟着我怎么过?再说,你有你的家庭,你婆家对你不也挺好的?你丈夫也不错的,回去好好过日子吧,不要羡慕姐,你看姐现在混的,其实挺惨对不对,都把自己混进监牢里来了。谁知道下一步的路该怎么走,都是两眼一抹黑呢。”
尤家姑娘一呆,哑姑这话是大实话,虽然她表面上总是镇静自如,好像在哪儿都是一样的,在牢里的日子不也一样过着,但是谁都看得出来,这哪是人过的日子,再说一个好好的大户人家的媳妇,被拘进大牢里了,这传出去大家怎么议论,以后还怎么在世人中立足?就算被放回去,在婆家还怎么做人?
尤家姑娘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这些问题,越想越觉得情况很复杂,叹一口气,“我是该出去了,待在这里日子长了万一哪里走漏风声,对谁都不好。只是我走了你咋办?我们兄妹究竟该怎么才能帮到你?”
哑姑起身给她擦掉滑在脸上的泪水,依旧在笑,她什么时候都能笑得出来,“放心吧,天无绝人之路——”
这时候牢门响,尤牢头走了进来,脸上掩不住欢笑,说:“我真佩服姑娘你呀,比神仙还灵,我按照你的话到处传播,说你能治各种妇女小儿疾病,这不,不等这话传出灵州府衙大门,就有人找你治病了。”
哑姑一听也欢喜,“谁家的女子?可也是怀孕生育的事?”
尤牢头摇头,神色有点担忧,“不是妇女的事。是一个孩子,李大人的小老婆,刚生了个儿子,谁知道这孩子本来好好的,第三天上忽然全身黄透,姜黄水浸泡过一样,各路名医看遍,各种土办法使尽,都不见好,眼看着一条小命都要交代了。”
尤家姑娘欢喜极了,“这可是大好事呀,只要救活了李大人的儿子,你就立下大功了,肯定就能走出这牢房了,说不定还能无罪释放呢。”
但是哑姑并不像这兄妹俩那么高兴,她慢慢站起来,踱了几步。
那凝重的表情看得尤牢头和妹妹一颗心直往冰窖里掉,“怎么?”尤牢头小心翼翼地问:“难道这种病你也没法治?这可是老太爷赐给的良机呀,我们错过了就太可惜了。再说李大人已经让我来请你了,你要是治不好岂不是更让李大人不高兴,这以后你的罪名就越发没希望洗脱了。”
哑姑双眼瞅着灯光,这些日子在牢里,陪伴她的不是黑暗,就是这一星灯火,现在忽然能离开,她心里百感交集,有些说不出的伤感。
她强忍着内心交织的悲喜,披上一件外衫,“走吧,救人如救火,先去救人要紧。”
这么说她能治!
尤家姑娘欢喜得热泪长流,目送那小女子的身影随着哥哥走出牢门,禁不住悄悄念佛祝告,盼她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顺顺利利救好了李大人的小公子,也等于救了她自己啊。
哑姑随着尤牢头转过几道甬道,最后才进了府衙后面官家眷属居住的地方。
早有几个婆子丫鬟等着了,见了哑姑一身素衣,家常打扮,脸色泛黄,带着一身刚从牢里出来的晦气,一个婆子,看穿戴是李明远小老婆近身伺候的,显得比别人尊贵,顿时皱眉,这么一个小女子怎么能给小哥儿治病?就算见一面也会晦气冲了小哥儿吧。她犹豫:“你得先洗澡,换干净衣裳。”
“闪开——”哑姑撞了她一下,声音里的愤怒难以抑制,“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多穷讲究!那孩子真要死了,你偿命吗?”
婆子没想到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被当众打脸,不过一听这话就不敢多嘴了,讪讪地让开。
哑姑大步直奔室内。
尤牢头望着那俏丽的身影进了内院,自己默默望着高墙心里祈祷,自然也在祈祷上天保佑这姑娘能平平安安马到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