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角门响,浅儿翻身:“谁呀起这么早?”
“是我,站桩去了。”柳万喊。喊完人已经走了。
“他现在对练武可上心了。一点都不喊站桩枯燥没意思了。外头变天了,也不歇息。”浅儿含着娇嗔笑着说。
哑姑翻个身:“不仅是他,还有那八个护院,现在一个个的对钟林没有不佩服的,都死心塌地认他做教师,乖乖跟着他练习站桩。都是除夕夜那些歹徒带来的效应啊,钟林大哥一个人出手打翻六个人,这就是行家一出手才知有没有,他确实是个厉害人。”
“有白家表哥厉害吗?”浅儿忽然问。
哑姑一愣,反问:“为何忽然提他?”
浅儿叹一口气,“你就不要嘴硬了,明明心里千百遍地惦记着,夜里翻来覆去为的什么还不是因为昨夜听到天气变了,刮大风,你知道起风必定天气更冷,冷下来肯定又要下雪,这风雪交加,你心里放心不下白表哥。”
哑姑静静听着,不答话,只望着窗纸上透进来的亮色发呆。
浅儿知道自己戳中她心事了,不敢再多嘴,静静睡倒,叹了一口气。
外头穿来老钟叔起床扫院子的声音。
老钟虽然做了管家,但每天还坚持给角院做洒扫,哑姑等人也不阻拦。
浅儿先起来了,拉开窗帘,借着亮光看枕上,哑姑醒着,睁着眼睛在静静地流泪。
浅儿心里害怕,她从没见小奶奶流过这么多眼泪,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自己伤她的心了?
“小奶奶,没下雪,只是刮大风,一点都没有下雪的迹象。所以你且放宽心吧。”
“大风?大风必有大雪,风急雪大,他如今究竟到了哪里?吃得上饭,穿得暖和吗?不知道遭受着什么样的罪?唉,真是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是你,冰河也是你啊——”
浅儿眨眼:“小奶奶,什么马呀什么冰河?难道你想暖河的鱼王他们了?”
哑姑苦笑,“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啊——”
说话间已经起床,梳洗吃饭后,浅儿回话:“外出的轿子已经备好,老爷亲手书写的牌匾也写好了,说我们过去的时候带过去就是。”
柳万噔噔噔跑来,“老爷说了,今儿万记开张,我就不上学了,陪你外出。”
浅儿赶紧给他换衣裳,哑姑瞧着他的身量比记忆中高了许多,不由得笑了:“你想去就去吧。只是我丑话说在前头,如今这个万记,是人家王巧手开的,人才财力都是人家出,我没有一分钱投入,只是凭借我这个人的一点看病接生的技巧,算入了一股。以后挣的钱算我自己的,可和你没关系啊,所以不许你们跟我抢钱。”
柳万只想着跟出去玩,对钱不太在意,“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反正我已经有了梁州、灵易、梅家镇子的万记,这一年挣的钱多得我自己都没算过有多少。”
哑姑嗤鼻子:“算是便宜你小子了。以后我得自立门户,等我挣够了钱,我也离开你们家,再也不用在你们这烂泥坑里天天操心,还老是担惊受怕的,你看你那个柳沉姐姐啊,处处跟我挑刺儿。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做她才能看我顺眼。唉,不说了,走吧——”
新的万记开在街口,因为时局乱,原来开在这里的一家大铺子关门,王巧手没怎么花钱就把店盘下来了。
轿子在街口停下,哑姑和柳万并肩出来,王巧手老远就欢笑着迎出来:“可算把你盼来了,快快快,来看看给你设的位子喜欢吗?这椅子小不小,这坐垫软不软?”
哑姑被她带进门,这店铺十分宽阔,正面柜台接诊,往左是药柜,付费、取药、拿药,一条水服务,设置十分周全。向右是一个大隔间,里头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桌上放着简易诊断用具。隔间后面又特意辟出一间更小的,挂着隔帘,方便给有些妇女脱衣看诊。
哑姑一看正是按自己列举的一张装修图进行的布置。
哑姑含笑点头:“挺好的。没想到王大娘你除了会接生,做生意也挺有能力啊。但愿我们的万记能顺风顺水开起来。”
王巧手吩咐人将牌匾挂起来,接着放了几挂鞭炮以示开业大吉。
这店铺就这样简单地开起来了,没人庆贺,没人送礼,没人捧场,只是挂了个匾,开了个门。倒是店铺的主人出来看了一圈儿,不放心,又找王巧手:“你这租金能挣回来吗?我可丑话说在前头,我半年收一次租金,如果你感觉挣不回来就趁早收手吧,何必眼睁睁看着把手里的银子都砸进去。”
他这么说,王巧手自己心里也有点虚了,拿求救的目光看哑姑。
哑姑似乎没注意到这些,漫步走到门外,抬头望高处,目光在高高挂起的牌匾上留恋,喃喃自语:“从万记,到万记养生馆,再到万记生活馆,再回到如今的万记,我们算是去繁从简,也算是返璞归真吧,又回到了最初的万记。”
柳万拍手笑:“我名字里这个万字可值钱了,不但梁州府有,如今梁州府也有了。”
哑姑打断他:“以后再争取做到清州府,和其他的州府,最好做到京都中去。”
“没看出来啊,你还有这个野心?”
哑姑却不接他的话,忽然换了话题:“王大娘你不用怕,我们的生意冷清不了,这世上不管是和平年代还是战乱连天,女人们总是要生孩子的吧,生孩子总得请我们接生吧,只要接生,我们就能挣钱。”
王巧手等了半天才算听到一句安心的话,“也对啊,我们又没想挣大钱,只是挣个辛苦银子钱。”
正说着,门口一张小脸探进来,那脸儿脏乎乎的,眼角挂着泪痕。
王巧手挥手:“去去去,小孩子别来捣乱。”
是个小女孩。眼里泪水涟涟,慢慢走远。
哑姑忽然心里一动,亲身噔噔噔追出去,“你等一下。”
小女孩忽然撒腿就跑,跑着跑着一个跟头栽倒了。
哑姑附身抱起来,返回万记,王巧手一看急了,“你撵她回来做什么?她我认得,是个无依无靠到处流浪的小孤儿,她家里可没有要生产的妇女。”
哑姑扣住小女孩手腕把脉,然后抱起小女孩进了挂隔帘的内室,小女孩慌了,脚踢手打地哭:“做什么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