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局注定正禧元年的最后一个夜晚是一个难以熬过的夜。
等哑姑扶着二姨太等人赶到前院,前院里也已经乱了,大厅里酒席上除了那些醉倒的人,能站起来的都赶出来,老钟叔在前头跑,随着报信的小厮往大门口跑。
“究竟从哪儿打进来了?怎么能这么容易就打进门呢?新雇的护院不是都很厉害吗?”柳丁茂匆匆跑出门问。
“还没有打进来,在大门口喊话呢,指名道姓要老爷您去说话。”门卫赶紧回答。
“没有打进来?这就好——”众人听了顿时松一口气,刚才糊里糊涂听到打进来了,真是吓坏人了。
哑姑看看身后女眷们,“大家不要慌,确实有歹徒试图来抢劫咱家,只是我们早就大门紧闭,修补堵塞了一切可能存在的隐患,接下来护院领头钟林会带着护院们做好保护的事。你们大家回去吃饭吧,然后坐着守夜,不要自己先从里头乱了,那才是给那些别有用心的人给了可乘之机呢。”
“你说得好听,都这会儿了,怎么不见你雇佣的什么护院领头?不会是早就吓得躲起来了吧?”柳沉忽然冒出来顶嘴。
哑姑没时间还嘴,匆匆在人群里找,果然不见钟林。
心里不由得一沉,难道这人真是临阵脱逃?那可就坑苦自己了。
她赶到柳丁茂和老钟叔身边,“先不要慌,先去大门上问清楚再做定夺吧。”
几个人匆匆赶到大门口。
早有门卫抬来一架梯子,隔空支起来,人爬上去就能看清外头,柳丁茂踩着梯子慢慢上去,探头望外头。
外头亮着几盏风灯,灯下几个黑衣蒙面人齐刷刷站立。
一看这阵势柳丁茂差点从梯子上翻滚下来,他战战兢兢缩回脖子,看老钟叔:“哎呦呦,这可怎么是好?十多号人呐,手里还有家伙!”
“护院呢,你们都哪儿去了?”老钟叔回头喊。
“钟教师早就不见了,吃饭的时候他吃了几口就离开的,酒都没喝一口。”旁边张岭回答。
“还不快去找啊!”老钟叔跺脚。
“嗨,柳老爷——”外头忽然喊话,“柳丁茂老爷是吧,你听着,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兄弟们日子没法过了,大过年的,得吃饭得穿衣得过年,所以请柳老爷发点善心,给我们周济周济——不多要,金银珠宝的,给上一箱子吧。银票嘛,备上一万两就行。”
看样子是匪首,声音粗硬高朗,说话腔口很硬。
“各位大哥大爷,我知道如今谁都日子不好过,可是我家里如今真是拿不出那么多呀,外头看着是个空壳子,里头早紧困得难以周转了。”柳丁茂两个脚卡在梯子上,颤抖着抱起拳头给外头施礼。
“哈哈,没钱?跟我们哭穷?姓柳的你一个书生倒也学会跟爷们耍花腔了?没钱不要紧,那就开门呐,让爷们进去自己亲自瞧上一瞧不就都清楚了?”
“开门?让你们进来?这、这不是开门揖盗嘛?不行不行,门不能开——”柳丁茂一边说,一边在梯子上打摆子。
一个矮胖黑衣人忽然跳脚:“大哥,跟一个书呆子啰嗦什么?照我看直接翻墙进去,管他什么姓柳姓杨,什么书香门第,什么诗书之家,我手里只认刀子,眼里只认银子!”
柳丁茂简直要哭起来:“还请各位大哥放过我家吧,我柳家时代书香门第,只知道耕读持家,从不欺压相邻,也不敢违背圣人教诲的歹事,所以各位爷爷饶了我们吧——”
“好啊,柳老爷,你家是时代书香门第,那请你给我们讲讲,你们家到底是怎么个书香门第的?你自己又读了那些圣贤书?”
柳丁茂一听对方居然有兴致跟他谈论诗书,顿时忘了自己身在梯子上,也忘了紧张,深呼吸:“这个嘛,这个圣人云……”
“什么意思?打家劫舍的强盗,忽然有闲心跟待宰的羔羊谈诗论文?”哑姑忽然问。
“是啊,怎么有点古怪?”柳万插嘴。
一个小厮倒是高兴:“我们老爷学问深,见到他的人都喜欢跟他探讨学问。”
哑姑靠近大门,扒着门缝张望,模模糊糊看到门外应该十一个黑乎乎的身影。
他们确实一副不怎么着急的样子,杵在那里听一个带头的和柳丁茂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和“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围而不攻,世上有这么风雅的强盗?”哑姑忽然自言自语。一语未了,忽然拍脑门,“坏了,这是计谋!”
匆匆拉上柳万,给老钟叔低语:“让老爷不要慌,好好和这位强盗中的酸秀才周旋,我去后园!”
进了后园,静悄悄的,就连那几盏常挂的风灯也灭了。
“嘘——不要出声。”哑姑捏着柳万手,两个人进了园子,看见墙根下站着一个人。
墙头上爬上来一个头。接着又伸手拉上来一个,再拉一个上来。
很快便上来六个人。
“怎么办?”柳万腿都软了。“我去喊人!”他想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