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他说下去。”是皇帝的声音。
皇帝的声音很冷,好像他此刻置身寒冬腊月的冰窖当中。
刘长欢抱着自己的身子颤抖,明明是有些闷热的夏季啊,为什么我会这么冷?
“尹左相。你和罗简的关系如何,在我东凉国不是秘密。可你护犊子不是这种护法。如今烽烟逼京,黎民涂炭,你再这样替他护着捂着,你不觉得亏心吗?罗简身为西南大营都监兼任大将军,他长时间内不能有效打退敌人进犯,就凭这一点,足以给他定个抗敌不力的罪名。
但国难当头,情势紧迫,再加陛下心胸宽广,不予计较,允许他继续作战,他就应该更加倾尽全力去作战,而不是绞尽脑汁地向朝廷伸手,要权力,要粮草,要大印!
他这等于以国难为赌注,和朝廷讲条件,在公然要挟朝廷!他这就是在玩火!”
刘长欢浑身颤抖,听不下去了,他真是听不下去了!太扎心了!
“陛下——您明鉴呐——罗简不敢——”
一个声音重重跪在地上。
是尹文桦,他彻底急了,跪在地上砰砰砰磕头。“袁凌云居心不良,危言耸听,扰乱陛下视听!老臣以全家、全族上上下下三百口子的性命担保,罗简对朝廷对陛下完全一片忠心,苍天可鉴呐——”
他这哈巴狗一样可怜巴巴又咄咄逼人的样子,真是让人无奈。
袁凌云不再跪着,在这样的人面前,比赛下跪,磕头,啼哭,辩护,自己注定要输。
所以,他干脆站起来看这个人表演。
“陛下,如今西南大军军心动摇人心涣散是实,但是,尹文桦口中所说西南军营部分当年白帅遗留的部下消极观望蠢蠢欲动不听罗简都监领导,这观点老臣袁凌云万万不敢认同,这可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软刀子杀人啊陛下——”
“陛下,陛下,袁凌云说什么罗简以国家安危做注要挟于您,那才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啊,罗简不敢,罗简冤枉啊——”
这一对老疯狗!刘长欢心里暗骂:你们白天撕咬也就罢了,夜里在这静斋来还不安静,就不能好好地商量吗,一个个声音硬,态度臭,又硬又臭,说你们是茅坑里的石头那是抬举你们了。夜都这么深了,你们还不打算可怜可怜皇帝啊!
一颗星星忽然明亮无比,划出一道亮灿灿的光线,拖着长长的尾巴向着西南天空落去。
是流星。
刘长欢望着流星消失的地方呆呆出神,那个方向,正是白峰元帅如今隐居的清州府吧。
他有一种预感,今晚这场唇枪舌剑马上要结束了,而那个叫白峰的人,极有可能会因为今晚的争吵,而性命不保。
果然,静斋内皇帝的声音平稳响起:“两位卿家辛苦,今晚到此,回去安歇吧。这事我们明天早朝再议。”
刘长欢知道皇帝心里正在酝酿着一座火山,越是这样的时刻,他的声音才越能压制到波澜不兴的程度。
静斋的小门开了,两个苍老的身影踉跄着相继从门里出来,早有内侍打着灯笼引导,向着宫门走去。
老样子他们都气得不轻。
刘长欢轻轻在静斋门口探头,想提醒陛下快去歇息。
“老混蛋——”一声大吼,是陛下,他终于爆发了,随着吼叫,那个博山炉从门口飞落而出,哗啦啦碎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