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尹相国,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念着。
“好——”龙袍袖子里伸出一只白腻的男子手,狠狠拍一下手边繁复的雕花龙头扶手,略显疲惫的面色顿时聚起一团喜悦,“罗都监果然好男儿,镇守一方,稳定团结,寡人深感放心。”
“这样的奏折前段日子不刚刚上过吗,怎么隔三差五地上,好像不表表功别人就会忘了他。”袁涣云的身子缩在宽大的官袍里,这时候独自低声嘀咕。只有他敢当着尹相国和皇帝的面这样口吐不逊。身后同僚不敢接茬,但是有人悄悄呲了呲牙。
“千穿百穿,马匹不穿——一帮马屁精——”袁涣云继续压着嗓子说。
“不知南边可有奏章报来?”皇帝忽然问,同时目光抬了起来,炯炯地望向袁相国。袁相国在这目光下慢慢低下了头,很惭愧,南边没有消息。
皇帝的目光抬高,看向目力范围内的每一个人。
“南边一向不大安稳,戎贼时常骚扰边境,既然没有消息报来,那就说明还是老样子,说明那里一切正常,依旧安稳如初,所以主上大可安心。”
一个老臣站出来打破了略有尴尬的气氛。
这时候负责联络东边、北边边境的大臣感觉自己不好再等皇帝问到头上才出声回答,便站出来一一讲述了最近的各自情况。
皇帝耐心听完,那张冷峻的面上终于有了欢实的笑容,“概略说来,我东凉国时局尚好,边境小打小闹是有一些,不能一时彻底消灭,总体来说还算安稳,举国一片国泰民安的好景象,尤其各地上报说今朝各地降水均匀,庄稼均长势不错,料想又是一个丰年。百姓吃得饱肚子穿得缓和,寡人和诸位也能太太平平地过一个安心年呐——”
“回禀主上,京中大营都监李度念奏请面圣——带来急报,边境有急报——”黄门官拖得长长的公鸭嗓声打破了大殿里的沉静,将皇帝从自我陶醉里拽了回来。
“传——”
“传——”
长长的声音,穿透了黄瓦红墙的深宫大院,在深深的青石巷道里回旋。
李度念坐轿而来,四抬大轿一路小跑带着风穿过长长的巷道。
巷道尽头,李度念下轿,身后跟着爬下白狼关而来的秀才兵,事情紧急,他一身灰尘来不及换洗就被带来面圣。
面对眼前鳞次栉比的高大殿宇和一重重台阶,他忽然胆怯,双腿发软,“大人,小的也进去吗?”
“你得面圣——”李度念面无表情,声音里含着沉重。
他只能跌跌撞撞迈步跟上,踏上了一级一级的青石台阶。
皇宫的台阶好高啊,又高又多,需要他极力地抬高步子才不至于一脚踩空一头栽倒。
每每边境有急报,都是传千里奔来的信兵直接觐见,这是东凉立国之初一朝皇帝立下的规矩。最底层的声音,只有天子当面亲耳听到,才不至于中间遗漏或者被别人掺杂、裁剪了什么。
所以当白狼关的秀才刚刚昏死在大营门口,医官抢救过来,他睁开第一句话就是我要见你们都监。
恰好李都监在大帐议事,马上传唤带人来见。
秀才兵一路奔波疲累过度,思维和口齿却还保持着清醒,等看清楚李度念身上的穿着打扮,觉得他和自己曾经远远看到的罗简都监一个模样,这才放心说出来意。
李度念觉得事情紧急,不敢拖延,马上带他来见皇上。
朝堂内,两班文武肃立无声,但是每个人的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波浪起伏。
李度念求见?边境急报?究竟哪里出了什么事,李度念会亲自出面直接把信使送到圣上面前来?可见情况确实非同一般。
正常情况下,边境急报从驿路奔来,一路换马不换人,进京直奔兵部,如果不是大事记事,自会有人安排逐级上报,如果确实紧急,自有兵部尚书面呈圣上,一般轮不到李度念一个都监亲自带人来见皇帝,除非皇帝自己要求召见。
皇帝今天说了要召见李度念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