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州府门口,几个下人一边望着柳树枯枝上叽叽喳喳喧闹不停的麻雀,一边倚门闲闲地聊天,说的无非是白家这日渐衰败下来的景象,并从这景象中推测,白家真的就要从此清冷下来了。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尽,走狗烹,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如今是盛世了,谁还愿意记得当年赫赫有名威风八面的将军呢,照我的推测呀,这倒霉日子还在后面呢,墙倒众人推嘛,等大家看到你真的不行了,恨不能一个个都来狠狠踩上一脚呢,有仇的报仇,没仇的也要来凑个热闹!”
一个老家丁摇着头感叹。
一个小年轻也跟着装模作样地摇头,“到时候要是被哪个当官的参上一本,会不会抄家呢?那样的话我们做下人的也跟着倒霉,我们还是早点辞工离开吧,想起做官人家抄家的情景就害怕,那样子太惨了。”
大家没留意,一个身影不知何时静悄悄立在门口,正在仰头打量高处的那一串褪色的大红灯笼,正月里挂上去的,有好几个已经被风吹破了肚子,为什么还不摘下来换掉呢?爷爷最见不得的就是灯笼旧了还脏脏地挂着,难道爷爷病了?
那是……谁?
几个下人扭头来看。
来人不理他们,大踏步就往门里跑。
“你——”大家赶紧拦阻。
“是我啊,老张叔,小恒子,你们连我也不认识啦?”
来人朗声喊。
呀,是大少爷?
“大、大大少爷?真的是你?”
老刘顿时嘴唇颤抖,身子也剧烈摇摆,一把扯住了年轻人的胳膊,揉着昏花的眼睛细看,可不正是,眼前这个长身玉立一脸风尘的年轻人不正是府里失踪多时生死不明的大少爷白子琪。
后宅院里,白峰在喝茶,浓郁得发黑的一盏茶在手边案几上冒气,他似乎不觉得烫,也不觉得苦,摸着端起来就往嘴里灌。
咣咣咣一口气喝完了,丢下茶盏,望着眼前的一副棋盘发呆。
棋盘上黑白子闲闲地摆着,摆出两军对垒争斗厮杀的情景,但是桌子对面却空空如也,只有他一个人在下棋,对弈的那个人已经离开很久,至今音讯全无。
不听昼夜敲棋声,尘埃一层又一层。
当——一枚黑子敲下去。
白峰望着对面的空椅子笑,“臭小子,该你了——怎么,还要再考虑考虑啊,你呀——不行,不许悔棋,就算你是小孩子也不行,谁规定少年人就可以悔棋老头子就一个子儿都不能悔了?”
白发白须的老人在独自落子,独自开战,独自厮杀,独自争论。
世上最大的寂寞,也不过如此吧。
一个伺候的婆子在角落里静静地跪坐,她望着白峰的背影一次次悄然摇头,叹息。
门哗啦开了。
室外的阳光顿时哗啦啦砸进来一屋子。
就算是农历二月的早春,这阳光已经很暖和了。
婆子惊得一骨碌爬起来,赶过来就要呵斥什么人这么不懂事,难道不知道老爷独坐的时候很不喜欢被人随意打扰的?
一个身影忽然将一物重重抛在桌上,尖着嗓子喊一声:“爷爷,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