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姑猛地大大咳嗽一声,吓得兰草慌忙来拍她胸口,哑姑抬手挡住她,从被窝里抬起手做了个手势,像一把手枪在半空里,做出就要扳机射击的样子。
兰草摇摇头,那是什么意思?
哑姑喘平一口气,“九姨太太找不得,我说的是八姨太,我要你去找八姨太。”
兰草十分不理解,很快反对,八姨太在柳府算不上什么重要人,刚娶进来那两年老爷还宠着她,等九姨太进了门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只不过是老爷众多女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
哑姑睫毛抖抖,口气坚定,“悄悄地去,不要叫人瞧见。告诉她实情。估计她会帮你。”
说完就闭上了眼,显得很累很累。
兰草无奈,还能怎么样,去撞撞运气吧,试了不行的话再冒死去找老爷吧。
临出门时候哑姑忽然在身后轻轻叮嘱,别的都罢了,一定想办法找几个梨子来,另外,她能开口说话的事儿,千万对外保密。
兰草点点头,她不知道小奶奶为什么要求保密,为什么不愿意叫人知道她身上发生的巨大变化,不过既然小奶奶自己不愿意还再三叮嘱,那就暂时先替她保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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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风居里,青砖地上,火炉膛里塞满了灵州府最好的青碳,烧得整个铁皮火炉变成了一个滚烫烫的热
源,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炕也烧得很热。炕角还拢着脚盆,桌子上煨着手炉。
这间不久前还弥漫着血腥气的产房已经变成了最温暖最舒适的地方。
早有仆妇丫环将地下那些接生的染血之物全部撤了出去,换了新的。兰香在铜炉里燃了一枝香,淡雅的香气慢慢盖过了污秽之味。
谁都知道九姨太为老爷立了大功,那些下人们恨不能挤破头来巴结老爷心尖上的这位红人,人参、燕窝,敞开了供应给产妇吃,厨房里更是有专人买了灵州特产的小谷米来熬粥,配的是灵州最出名的红枣和红果儿,都是活血化瘀养血补气的难得膳食。
柳丁茂老爷顶着一身室外的寒气兴冲冲进了屋,匆匆脱了外面的皮大衣,就急不可耐地跑到九姨太枕边,“万娇,你还好吗?我把好消息告诉列祖列宗了,我还告诉他们,你就是我柳家的大功臣,为我们立了大功劳,我得好好嘉奖你!”
一面说,一面俯身去亲襁褓里的婴儿。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一张原本灰沉沉的脸现在红光满面。
李万娇娇弱地一扭身子,娇嗔道:“去去,你那一把粗胡子,小心扎疼了我儿子的嫩脸儿。”
老夫少妻正在打情骂俏,大丫环兰香轻轻进来,瞅个空子挨近李氏枕边附在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
李氏一怔,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柳老爷笑呵呵在水盆里净手,一面回头看她神色不太好,“怎么,身子不舒服吗?”
李氏赶紧收拢心神,娇媚地一笑,“听说谢先生病了,管家又换了济仁堂的金大夫来瞧过了,奴家这身子只要好好地养着,很快就会好起来,老爷您尽管放心。”
现在有了产子的功劳,母凭子贵,她终于完全站到上风头了,不过也不能大意,得好好玩些手段,把老爷子的心牢牢握在自己手心里。
柳老爷忽然想起来说得给儿子起个好名字,起名字是大事,万不可马虎,他当下要去书房翻书求查,临走过来在李氏额头亲一口,转身气昂昂走了,老来得子,真是人生莫大的喜事啊。
目送老爷离去,李氏一直撑着媚笑的脸儿很快冷下来,目光投向兰香,“仅仅是因为折了一枝梅花?你可打探真切了。”
兰香赶紧俯身枕边,“就是因为折了一枝梅,阖府上下的人都知道了。”
顿了顿,有些迟疑,“姨太太,那您看,我们是出面拉她们一把呢,还是装不知道?”
她可能觉得还是有必要再追加一句,“毕竟,是她帮您接的生,才保住了mǔ_zǐ平安。”
李氏本来一直静静躺着听她说,听到这里忽然目中精光一闪,极为不满地哼了一声。
惊得兰香慌忙跪下,连连磕头,结结巴巴辩护:“不、不是那意思,九姨太明鉴,兰香不是那意思,兰香的意思是九姨太您洪福齐天,自会平安生产,只是那小哑巴赶得巧,才帮了一点点小忙。是兰香糊涂,兰香这就掌嘴叫自己长记性。”
说完真的抡起软软的手腕子,一巴掌一巴掌落在洁白的脸颊上。
她只打了四下,手就被九姨太拉住了,九姨太的手细细白白,柔软无骨,她的声音更柔弱,“不是我们不帮,是不能帮,这事肯定不是折了一枝梅花那么简单。大太太能下这狠心,和她一贯的菩萨心肠很不相符啊,难道你不觉得背后有什么蹊跷吗?”
一席话,兰香鼻翼上露出细碎的汗珠子,连连颔首,“还是您心思缜密,想得全面,我明白了,不是我们不救,是不能救,不敢救。现在您要是想救,奴婢我也会斗胆拦着你不去伸那个手呢。免得白白地给咱沐风居揽祸上身。”
说着,白白的脸儿上浮出了然于心的微笑。
九姨太太李万娇产后虚弱,疲倦地浅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心口,“对,不是我们做人不讲良心,是我们实在也有不能说的苦衷啊——现在我们沐风居成了府里一等一受宠的地方,只怕多少人在背后咬着牙根恨呢——”说着调脸望一眼襁褓里松软白嫩的婴儿,一脸娇媚瞬时转换成了慈母的爱怜,“我现在只盼着咱小哥儿健健康康地成长,将来好好地为他娘亲争一口气,也就不枉我生他养他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