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不够大,她便下了凳子蹲在炉灶前面,热得满脸通红地鼓着腮帮使劲吹。
她一张俏脸挂满了汗珠,白皙细腻的皮肤转瞬间便被炉里腾起的黑烟熏得斑驳,她本是最不会做事,最受不得苦的那一类人,可她心里想着秦虞天,就连那刺鼻的羊骚味钻进她的鼻子,她竟然也从里面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馨香。
她知道秦虞天必会喜欢,他可能不会说,但上一次,她不过是亲自下厨给他热了几样小菜,他不光吃得干干净净,就连吃剩下洗干净了的盘子,他都叫一个侍卫收到箱子里去了,从那以后就再没用过,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蓝玉一个人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给秦虞天做着晚膳,她并未注意一个和秦虞天极其相似,大约二十岁出头的青年男子不知何时已经倚到了门边,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他的黑眸冰冷幽深,当中没有任何的情绪,他本在手里提了把刀,见了蓝玉灰头土脸,拿着锅铲拼命铲菜的样子,又把那把银光闪闪的匕首收回了衣袖,转身离开了灶间。
也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一块金牌从他腰间滑落,掉到了地上。
那正是秦虞天的帅印。
蓝玉辛辛苦苦,好容易做好了一盘羊肉,一盘爆浆牛肉,她虽然在心底拼命说服自己,秦虞天现在一定还在疗伤,她去了,只能打搅大夫给他包扎,可她就是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一个时辰见不到秦虞天,蓝玉便全身难受,仿佛有人抽走了她的主心骨,让她失了魂,没了力,走路都困难。
她把做好的菜放在托盘了,举着要去见秦虞天,她走到门边的时候,突然脚下绊了一下,踩到了一样什么东西。
蓝玉低头看了看,她略吃了一惊,秦虞天的帅令居然掉在了草堆里。这是怎么回事?秦虞天不是将它交给了秦虞月保管?
蓝玉虽然不知令牌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但她想着这样贵重的东西,丢失了秦虞天必会有麻烦,她便将它捡了起来,收进了怀里。
她站在灶间门口往外望了望,秦虞天的营帐外头围得人山人海,根本就没办法进去,更不用说她手里还举着个托盘。蓝玉犹豫了一下,她虽然万般不愿,却还是顿在了灶间门外,静静等着,想看看人群什么时候才能散了。
人群一直熙熙攘攘,非但没有散了,反而越聚越多了,蓝玉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她用手摸了摸腰里的令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她顿了一下,举起托盘,往灶间后头的水牢走了过去。
秦虞月的身影闪现在了灶间后台,他看着蓝玉匆匆远去的背影,勾了勾唇角,脸上现出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狠戾。
水牢里没有守卫,这大大出乎了蓝玉的预料,她本以为听说秦虞天回了营,三军将士就是再欢喜,再迫不及待想去见他一眼,水牢里的这些守卫总是不该走开的,他们还有人犯要看。
等她回去,她要好好和秦虞天说说,让他换了水牢里的这批守卫。
蓝玉并没有找多久,便找到了厉轩所在的牢房,事实上水牢里只关着厉轩一人。
蓝玉站在牢房门前看到厉轩第一眼,她便怔住了,手里的托盘颤了颤,差一点砸在了地上。
她简直不敢相信,数个月前亲自为她疗伤,一路上教她弹琴,伴着她一起闷在燥热的灶间里学做菜的人竟然变成了这幅模样。
厉轩的脸上沾满了血污,他蓬头垢面,看起来已经有好几个月未曾梳洗,他的两条腿都已经被野兽咬烂,稀稀拉拉,大腿小腿都可以看见白生生的骨头。
他到底做了什么,秦虞天要这样对他?
无论他做了什么,秦虞天都不该如此狠毒,她突然又想起了秦虞天师父曾经对她说过的话,他说秦虞天处事、为人太过狠毒,丝毫不给对方留下活路,将来必会遭到报应。
蓝玉推开了牢门,她不知牢门为何是开的,她跨进水里,深一步浅一步行至厉轩的身边。她并不是要放厉轩走,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再给秦虞天添麻烦,即便今日关在这里的是蓝容,在不知秦虞天为何要关他之前,她也一样不会把他放出来。
她只是静悄悄地,无声地把手里的托盘放了下来,举起一盘爆浆牛肉,夹起一块,将它轻轻送到了厉轩嘴边:“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对你,但我……我保证会叫他放你出来。”
47鹣鲽情深
厉轩并不言语,他低头轻声喘息着,闭上双眼无声地苦笑。四周弥漫着从他伤口处散发出来的气息,他动了一下,嘴唇微微嗫嚅着,仿佛要说些什么,然而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伤势过重,已经不能言语。
蓝玉心中很是难受,她毕竟少时曾经爱慕历轩,如今见他这样,心中也是极痛,然后她无法将他放出,这是秦虞天的命令,她已一再妨碍、拖累了秦虞天,决不能再有下一次。
蓝玉站在厉轩身边,犹豫着,僵持着,门外的秦虞月也一直半倚在墙上,静静等待着。新月初升,他细密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了两道深黑的阴影。
他在等着蓝玉下手。
只要蓝玉一旦将厉轩放出,他便可先斩后奏,除了这两个心腹大患。为了蓝玉,秦虞天不惜孤军深入,只带着五十亲兵潜入了大周与大梁交界处这个动荡不安的边陲小镇。
秦虞天为蓝玉身中数十刀,他中刀之时可以为她死,居然不还手,完全罔顾自己的性命。下了山,他身负重伤,几乎不治,却居然也可以为她生,强撑着高烧与刀伤再度上山。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她付出一切,这恰是秦虞月最不能容忍的,秦虞天将蓝玉看得比天下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