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家族。
因为悠久,所以守旧。
守旧到有很多迂腐乃至于迷信的规矩。
比如他们艰辛双生子是不详,所以当出赵政和他弟弟一同从娘胎里出生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心底将其中一个判了死刑,其中甚至包括赵政的亲生父亲。
当然还有一个选择,就是不处理双生子中任何一个,但这两个孩子都将遭到赵家的厌弃,本该作为长子嫡孙被赋予众望的所在,将会成为弃子,被剥夺继承权。
这是赵政父亲这一支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
所以双生子中晚出生的、体质较弱的弟弟被舍弃了。
不过赵政的母亲当时还没被赵家同化太多,她痛惜自己的儿子,加上娘家也有势力,就将这个本该被彻底送走、断绝和赵家一切联系的次子偷偷养了起来。
赵政一直不知道这件事,直到今时今日,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孪生弟弟。
作为妥妥的家族继承人,他从小不说万千宠爱长大,但也是予取予求的,他的人生太顺利,除了不想被规划人生的叛逆然后跑去当兵,以致于有一段时间经济来源被切断之外,他根本没有受过挫折,所以当年和陆津南相爱的时候,他也理所当然地以为家族会同意他们的婚事。
虽然男男结婚有些惊世骇俗,但最大的阻碍——没有继承人这一点都解决了,他的爱人肚子里有他的儿子呢,所以他根本不认为有谁会反对,在家里让他们回去举行隆重的婚礼的时候,他丝毫没有怀疑有一个惊天阴谋在等着他们。
所以他在快乐地准备着婚礼的时候,他的家人将跟着陆津南回国的族人的底细摸得透透的,在他心急如焚地在医院里等着陆津南生产的时候,其实外面已经闹翻天。
陆津南的族人被当作犯罪团伙给缴了的时候,他还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乐得跟傻子一样。
什么都没有察觉。
幸福地睡过去。
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搬到隔壁病房,身边的人说是为了让他能够好好休息,他也没有怀疑什么,屁颠颠跑到陆津南的病房,继续守着,然后陆津南醒来,他抱着孩子让他看。
陆津南脸色大变得简直没有道理,翻来覆去地检查宝宝,然后双眼赤红地问他他的孩子在哪里。
赵政懵了,抱着怀里的孩子:“宝宝不是在这吗?”
他那时根本不知道,他是被人弄晕的,而就在他昏睡的过程中,他的亲生骨肉已经被人掉包,他怀里抱着的成了他胞弟的儿子。
双胞胎的血缘太近,侄子的遗传物质等于有一半和他一样,长相上自然也和他相似,血脉带来的天然亲切感让他根本怀疑不了什么,加上婴儿长得都像,他狂喜之下根本分辨不出孩子被调换了,于是他就这样傻乎乎的,把别人的孩子当成宝养了二十多年,却不知道自己的孩子刚出生就险些被杀死,被抱着逃亡,在一个落后的山村里病歪歪地长大,几次被下了病危通知书。
真是太蠢了。
赵政整理了前前后后的线索,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沉默良久,然后捂着脸癫狂地笑了起来。
怎么就这么蠢,怎么就这么天真?
那么看重名声的赵家,怎么可能在二十年前那么敏感的时代,让他和一个男人结婚?
那么苛刻守旧的家族,怎么可能会要一个男人生的继承人?
在他们同意他回国办婚礼,却硬要把日期定在陆津南生产之后,而且举行婚礼的消息也一直死死瞒着,不对外界公布的时候,他就应该警醒了啊。
可是他的人生太顺了,心智太嫩了,他毫无察觉地走进了家族设的圈套,如他们设想的那样,和陆津南争执、决裂,养大了不是他的儿子但堂堂正正是赵家血脉的赵煌,还如所有人所愿的老老实实往上爬,撑起赵家的门楣。
赵政嘶吼一声掀翻了沉重的书桌,把书房里所有的摆设都砸了,然后如同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巨兽,剧烈而低沉的,整个房间里都只剩下他压抑的声。
秘书战战兢兢地进来:“人带来了,要见吗?”
赵政慢慢直起身,眼神如同择人而噬的黑洞,阴鸷而暴戾:“见?当然是要见的。”
然后赵政第一次见到了那个胞弟。
赵故有一张和赵政一模一样的脸,如果不是那张脸上的神情太过玩世不恭和嘲讽,赵政简直觉得自己在照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