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拜托伯德先让他预支这个月的薪水,然後留下下个月的房租後,剩下的全部揣进怀里,走进了他常去的,小镇上最便宜、离学校最近的一家小餐馆里头。
「五十铜币的套餐,」他道,「十份。」
与他相熟的老板娘楞了下。
「小朱利安,你是帮人买的吗?」
「不是,全都是我要吃的。」
「吃这麽多会吃坏肚子的,小朋友。」
「不会的,没关系,如果吃不完我就带走当早餐。」朱利安的表情非常坚决,他拿出五个银币,「十份。」
「你是发财了吗,小朱利安?」
老板娘收下了银币,摇摇头,用奇怪的表情看了朱利安一眼,进厨房忙去了。
朱利安苦笑了一下,他也很希望自己发财了。
啊,如果有那个灯就好了,他想着地下走道的水晶灯。
一盏好像要两个金币吧,那个走道算一算好像有三、四十盏,那得是多少钱啊…
真想敲一个下来啊。朱利安幻想着自己拿着小凿子跟槌子在墙壁上忙碌的画面。
但他当然不会真的去做。先不说到底还能不能在进入那个地方,他从小所受的教育,也不容许他未经同意就拿别人的东西。以往在孤儿院,要是被院长发现有哪个小孩偷东西,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拎进忏悔室跪一整天,向神忏悔你的过错,而且老院长陪你一起跪。
犯错的人跪就算了,为什麽院长也要一起呢?对於这个问题,司祭院退休的老院长说,你们忏悔自己的过错,我则忏悔教导无方,没有把你们教好。
於是孤儿院再也没有小孩子敢偷东西,因为没有人有办法看着如父如师的老院长跟自己一起在那窄小又不透气的忏悔室跪一整天。
好想念路德院长。
朱利安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抬头看着油腻的天花板,吸了吸鼻子。
补考一定要过。
他想。
最便宜的套餐就是一个从中间切开,抹上一点点奶油、夹着薄薄的炒蘑菇馅的黑面包,以及一碗很稀的奶油汤,不用多久就上来了。老板娘乾脆给他用两个小锅子装来,一个装面包,一个装汤。
「十份,一点没少,面包就算了,你真的要把汤喝完啊,我没东西让你装的。」女人没好气地说。她生平最讨厌就是看人浪费食物,而朱利安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她实在很难相信这小子能把十人份的套餐给吃完。要知道这东西虽然便宜,但是份量可是不少的,尤其是面包,这麽垫胃的东西要吃到十份?那还不把胃吃破了?
「好的,谢谢。」朱利安道了谢,然後像上工似地挽起袖子,「我开动了。」
这样真的能补足魔力吗?
朱利安一边以风卷残云之势扫荡着桌上的食物,一边惶惶不安地想着。
算了…就算真没办法补,就当终於吃了一顿饱饭吧。
而在门外,一个戴着兜帽的高大男人经过了小店门口,望见正在跟食物搏斗的朱利安,停下了脚步。露在兜帽外面的红发泛着奇异的金色反光,兜帽阴影下的灿灿金眸幽深,眼神中带着怒气与不解。
「…这小子…是真白痴还是…」
他咕哝着,摇摇头,又看了一下,才迈开大步走了。
朱利安最後是打着饱嗝回到家的。他的确喝完了汤,但是面包剩了一半,老板娘给了他小麻袋装回去,念叨着虽然你真的挺能吃的不过下次点五份就好,然後别老是这麽吃,会吃坏身体,懂吗。
朱利安搔搔头,先道谢,然後又道了歉,拎着明天的早餐跟中餐回了图书馆旁的小杂物间。
「感觉好像吃饱了,但是…又好像没有…」
他坐在椅子上摸着肚皮,叹了口气。明明吃了那麽多东西,瘪瘪的肚子却也没有胀起来,还是扁的。
他又想了一下那个男人说的「吃饱就好」。
那到底是什麽意思?
他现在的确是还饿着,但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生理上是饱的,也感觉腹中满满,可饥饿的感觉却没有减轻,反而更加空虚。好像有什麽在体内烧灼着乾枯的内脏,不舒服的感觉亦发强烈起来。
朱利安咬咬唇,吃了这麽多还是「吃不饱」,他真的不知道该怎麽办了。而且,魔力好像并没有变化,他试了一下考试项目中最简单的「凝聚火焰」,明明咒语音调以及节奏都是对的,就跟教科书一样精准,但硬是什麽都没有发生,理应冒出一促火苗的掌心毫无动静,连四周的空气都没有升温。
他楞楞地看着手掌,又试了好几次,火苗依旧没有窜出来。
其实如果会成功的话,从念咒语那一刻开始他就会知道--去年他还能稍微驱动一些魔力,他知道那个力量从身体中心流向指尖的感觉,但是他现在就像一个乾枯的水塘,就算想把水从里面抽出来,抽到的也只是空气,什麽都没有。
「啊啊啊!到底什麽叫吃饱!还害我花了五个银币!」
朱利安绝望地在地上铺着的草席上躺成大字形,望着木制的腐朽天花板,还有墙壁上小小气窗外的那一方夜空。他摸摸口袋,数了一下剩下的钱,然後思考着明天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