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娘如蒙大赦,诚惶诚恐地扶着孟华笙往丹霞苑走去。
当归
03.
到丹霞苑的时候,棠于意有些惊讶,因为这里完全不似刚才的奢华喜庆。虽然是三进的院子,却并不是太大。院子里种了些石榴树和木兰树,此时没有开花,显得也有些荒凉了。
几人再往里走,进了第三道门,这才见到了正房,铃铛排山脊和垂花门虽然雅致,却看不出贵气来,想来这里的主人不喜热闹。想到这,棠于意看了旁边蒙着盖头的孟华笙,心中纳罕这孟家小姐竟然是个不喜热闹的。
他正想着,便有婆子和丫鬟迎上来,把两人拥进了屋子里。
一进屋棠于意便更加肯定这孟华笙不喜欢热闹,屋里的装饰摆设都是素色的,只在窗上门上贴了些喜字添些喜气,可是那喜字着实有些孤苦伶仃,倒还不如不贴得好。然后棠于意便闻到了一股子药味,他闻出了几味药的味道,其中有一味当归,想是孟华笙气滞血瘀,用的活血药。
那喜娘此时总算是回过神来,把秤杆递到棠于意手中,口中说道:“揭盖头,称心如意,夫妇欢愉!”
棠于意以前没练过揭盖头,试了两次才把孟华笙的盖头揭下来。
孟华笙的脸上并没有新妇该有的喜悦,只是冷淡。喜娘心想这哪里是成亲,不情不愿的也不知是做什么孽,可是却把用红绳系好的葫芦瓢倒上了酒,一个递给了棠于意,另一个又递给孟华笙。
可是孟华笙并不接,垂着眼睛很累的样子:“你出去吧。”
喜娘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讶道:“小姐你说什么?”
孟华笙这次抬了眼,声音冷淡:“出去。”
这喜娘可是见过许多大世面的,连县令大夫人也是她帮着娶的,可是从来没见过像孟华笙这样的新娘子,如今礼还没成就让她出去,这哪里能成:“孟小姐,这礼还没成呢,这样可不吉利啊!”
孟华笙咳了咳,脸上浮现出病态的酡红来:“你说得再好听,我又没有多少日子好活,有什么用。”
那喜娘哪里见过成婚当天咒自己活不长的新娘子,却是不敢再劝,对两人福了福身便退出去了。
孟华笙又开始咳,仿佛要喘不过气了一般,伏碧茱萸急忙找了药和水给她喝了,可是也不见好。
棠于意叹了口气,取了个杯子倒上水,又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瓶子,把瓶子里的东西倒了些在水里,然后递给孟华笙:“把这个喝下去试试。”
孟华笙看他一眼,就又开始咳,而伏碧和茱萸两个丫鬟面面相觑并不接那杯子。
棠于意无奈,道:“我是大夫,不会害你家小姐的。”
伏碧刚要说话,那杯子却被孟华笙接了过去,然后一饮而尽,几人皆是一愣,但竟真的止住了孟华笙的咳嗽。
“刘妈来给小姐和姑爷道喜来了!”
棠于意回头去看,这人他竟是也认识的,正是那个给他送招赘婚书的妇人。今日她穿得也甚是喜气,头上还簪了一朵花,仿佛是她嫁了女儿一般。
刘妈快走几步来到两人面前,福了福身,又看了棠于意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孟华笙道:“小姐眼光真好,这姑爷穿着这一身的绫罗绸缎,看起来真的就不一般了。”
屋里的几人哪个不是长了七窍玲珑心的,怎么就听不出刘妈这话里的嫌弃和讥讽来,只不过都未表现在面上罢了。
孟华笙并未理会,只道:“老夫人有什么事。”
刘妈这才敛了笑,对孟华笙道:“老夫人说了,姑爷今天受累,就不必到前厅去陪客人们喝酒了,早些安歇就好。”
这话本是对棠于意说的,可是刘妈却对孟华笙禀告,想来是未曾把棠于意放在眼中,只不过棠于意本就不在乎,所以也不觉有什么难堪的。但是有一点他却是清楚明白了,孟老夫人不喜欢他,甚至都不让他接触到孟家的亲戚,想来是厌极了他。
孟华笙应了声,便打发刘妈走了,又把屋子其他的婆子丫鬟也指使出去,只留下伏碧和茱萸两人。
过了一会儿,小厨房送饭菜进来,两人便安静地吃了。只是吃完饭,伏碧茱萸要给两人更衣的时候,孟华笙却又让两人出去了。
外面很静,这让棠于意稍稍有一点不安。而孟华笙却皱着眉头翻一本账册,并不理会他。
两人这样呆了许久也没有说一句话,天渐渐黑了下来。
“怎么那样咒自己,病了仔细调理不就能好了么。”终是棠于意先打破了平静。
孟华笙没抬头,声音也冷淡得很:“我的病调理不好。”
“为什么?”
孟华笙没说话,只飞快地翻着账簿。就在棠于意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却听她道:“娘胎里带来的病,治不好了。”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孟华笙翻完账簿抬头看了棠于意一眼,道:“你睡榻,我睡床。”
她从床上抱了一床被子放到榻上,然后就自顾自脱了喜服,上了床。
棠于意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孟华笙这人真是个奇怪的人,摇了摇头便也脱了喜服躺到了榻上。
棠于意躺在陌生的榻上,闻着陌生的药味,不远处还躺着一个陌生的女人,这些都让他难以入眠。
外面更加寂静,忽然有什么东西掉到了地上,然后似乎有人惊慌地按住了那东西,然后外面便又安静下来。
棠于意正纳罕是耗子还是人的时候,却见孟华笙从床上坐了起来。她先是看了棠于意一眼,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光着脚下了床,从案上拿起一个铜香炉来。
棠于意吓了一跳,心想这是抓贼不成?便也起了身站在孟华笙旁边。
孟华笙猛地拉开门,便看见蹲在门口的刘妈和一个婆子。两人没料想门会忽然打开,都吓了一跳。
孟华笙脸色一下子冷了下来,厉声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刘妈语塞,却又想到是孟老夫人让自己来的,胆子便大了些:“小姐,老夫人让我来看看小姐……睡得好不好。”
“老夫人让你来听我的墙根?”孟华笙语调虽然是平静的,可是已经隐隐有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
“没……没有,老夫人就是让老奴来看看小姐,没让听墙根。”刘妈说完还往屋里瞄了两眼,可惜屋里太黑,她什么也没看见。
孟华笙猛地把手中的铜香炉摔到地上,那铜香炉的盖子弹起来打在了刘妈的额头上,疼得刘妈捂着额头满地打滚。
“滚,要是再让我看见你在这里鬼鬼祟祟,可没有今天这么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