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明知道说起这些会勾起老太太伤心难过的回忆,她还是要说,她必须要让老太太认清一件事情——
老太太早年活在别人制造的悲剧中,中年活在对儿子的期待中,现在活在对孙儿的保护中,她几时为过自己?
“奶奶,苏家的事,您不必在意彦堂的态度,也不必理会他的感受,最重要的是您——您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去做。”
香菜亮出左手上的无名指戒指,“奶奶,您知道结婚戒指为什么要戴在无名指上吗?”
老太太一脸茫然。
香菜右手食指以左手的无名手指为,沿着整条左臂一路滑向心脏位置,“不只是因为左手的无名指中有一根血管直接连接着心脏,还有——”
她伸出两手做了一个手势,将两手的中指向下弯曲,对靠在一起,其它手指分别指尖对着指尖。
香菜动了动小拇指,“小拇指代表子女,”又动了动食指,“食指代表兄弟姐妹,”接着又动了动大拇指,“大拇指代表父母。无名指代表我们的爱人,但是——”
香菜想要按照分开拇指和食指那样将两只无名指也从中分开,可是在其他手指都并在一起的情况下,别说把两根无名指分开了,连动一下都很艰难。
“真正的爱,就像现在这样两根无名指一样,黏在一起就无法分开。奶奶,不信您试试。”
老太太颇为动容,但很快神情便变得苦涩不堪,“四十多年了,再浓的感情也变淡了……”
何况她和苏青鸿又不是结发夫妻,算不得是彼此的真正爱人。他们二人充其量不过是在彼此的世界中出现过并留下脚印的路人。
四十多年,物是人非。
老太太露出腕上戴的镯子,不知是回想到了什么,苦涩的眼角流露出丝丝的甜蜜笑意,眼中温润的湿意就像银镯上玉色的光泽。
她款款说道:“这镯子,我年轻时,一次不慎摔倒,磕到了镯子,玉石从镯子上脱落。阿鸿……他说他能帮我修好,我便将整支镯子给了他,没想到他拿去了便一直没有还给我……”
只怕苏青鸿早就把镯子给修好了,只是一直没有舍得还给她,好拿着镯子睹物思人吧!
老太太恐怕早就知道苏青鸿的这点心思,所以才将成对的另一支镯子戴在腕上。
一支镯子在她这里,一支镯子在他那里。不管分开的多久多远,她都感觉这对镯子就好像将他们二人连接在了一起。
老太太等了四十多年,如今苏青鸿已经出现,她怎么可能不渴望与他相见?
香菜说:“奶奶,您要是想见苏老先生,不用管彦堂的意思,这件事我来安排。您要是不想见也不要勉强,反正您别让自己后悔就行了。”
她又开始嘟嘟囔囔:“外头那么多杀手盯着咱们,有人盼着咱们全家死,也许咱们活不过明天后天大后天,奶奶,您也不想在临死前留下这么大的遗憾吧?”
老太太气坏了,作势要抽她的嘴,“你这丫头,赶紧把你那些不吉利的话收回去!”
香菜为了哄老太太高兴,跺着脚自打嘴三下,“呸呸呸。”
老太太这才收回了扬起的巴掌,往香菜平坦的小腹上瞟了一眼,阴阳怪调道:“我才不会死呢!我还有看着我曾孙儿出生,还要把他带大呢,还要还要看着他娶媳妇儿呢!”
香菜对老太太竖起大拇指,由衷的夸赞道:“有志向!奶奶,加油!”
老太太猛的扬起巴掌,却是轻轻的在她肩上拍了一下,到底是舍不得对孙媳妇儿下那么重的手。
“该加油的是你!”
香菜不以为然,“我加什么油啊,该加油的事您那宝贝孙子!”
香菜和藤彦堂的两辆车,一前一后从小巷驶进街上。而藤家门口,苏家那边——
苏青鸿坚持要在这里等着藤家的老太太从眼前的这道大门走出来。
但是他等了快三天了,藤家的大门一直没开,他连个藤家的人影都没有聪门缝里看见过。
苏思远不知又从哪儿溜达了回来,向苏青鸿报告:“爷爷,别等了……”
苏青鸿不为所动,双眼直视着藤家的大门,依旧苦苦等待。
她等了四十多年,而他只等了不到三天。这几日跟几十年比起来,根本就算不得什么。
苏思远有些不忍,继续说:“藤家的老太太已经出门了。”
苏青鸿几乎快要僵直的目光微微一动,干燥发白的双唇轻颤着。他转向苏思远,双眼通红,“你说什么?”
苏思远忍着心疼,“我打听过了,今天百悦门会举办一场服装秀,老太太跟藤二爷和香菜一块儿去百悦门参加服装秀了。他们的刚从藤家的小门离开。”
“去百悦门!”苏青鸿想也不想道。
他快步走到车子跟前,在苏思远打开车门的那一刹那又停住了脚步。
苏思远有些奇怪爷爷怎么忽然变得犹豫起来,“爷爷?”
苏思宇见不得苏思远对苏青鸿表现得这么殷勤,从中打岔,“思远,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是藤家的一个佣人告诉我的。”
苏思宇大加指责:“万一这是藤家的人为了支开我们故意放出的假消息呢?你想好没有?你这不是要让爷爷这么多天的坚持白费么!”
苏思远不想理他,白了他一眼后,转眼看向正对着车镜打理自己的苏青鸿。
此刻的苏青鸿,就像是青涩少年,带着忐忑的心情去见心上人。
苏思远说:“爷爷,不急。服装秀下午才开始呢,我们可以先到附近的澡堂洗洗,再去理发店剪头发刮胡子,然后去选一套衣裳。”
“就这么办!”苏青鸿终于坐上了车。
见爷爷这么容易被说服,苏思宇对苏思远的嫉恨又更上一层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