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苑,戏堂后台。
董策坐在铜镜前,正在往脸上沾着假胡子,一旁刚从售票亭忙完的孟峰拿着一个茶壶,一边喝一边道:“你之前就说过售票时会很忙,为何还让余楠她们售票?反而留着后台的人闲着?”
董策黏上胡子,扭头看着孟峰道:“后台的人不能随便调开,否则回来时忙不过来,一旦出错就不秒了,至于余楠她们,我不仅要她们售票,以后还要让她们参与所有幕后工作,这是一种历练,更是熟悉整个戏堂运作的流程,一个月后我再问她们的看法与观点,没有也罢,如果有或许会有利于艺苑发展。”
孟峰听后这才理解的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一来,她们也能和所有员工更契合,我说呢,你为何当初把那些戏唱得好,舞跳得更好的,却明显没有耐心的戏子全撵走了!”
董策拿起画笔,一边画眉一边道:“没有耐心是一点,最重要是她们对我们,对这份工作,甚至对她们自己,都不尊重!”
“不尊重?”孟峰愣了愣,片刻后便想到面试戏子时,的确有很多人表面对他们尊重,可在董策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甚至有些针对她们为何沦落青楼唱戏时,多数女子不是戾气上头,就是撒娇发嗲,也唯有余楠她们几个是很平静的述说往事,可是在平静的背后,却令人听出了深深的无奈与哀伤!
“看来,这招人也是要阅历与眼力的啊!”孟峰感慨道。
“这是一门学问,你可要好好学了,如今我们虽然很缺乏人才,但宁缺毋滥,抓住几个重点多多培养,成则幸已,该涨月钱的一点不能少。”董策说完,便起身拿起桌面帽子,吹灭了铜镜旁的油灯,这才转身向台前走去。
戏台之上,扮演苏慧的余楠满目通红,呆呆的看着扮演严钰的卢清,好久才唱道:“钰郎可曾记得,家中那锦盒之中,一纸秋诗鞋尘印?”
严钰幽幽一叹,递过酒杯,感慨道:“岂会忘记!”
“是吗!”苏慧凄然一笑,喃喃道:“可惜我至今也不解那首秋诗是何意,若早知如此,慧娘就不该在钰郎那首诗上留下鞋印!”言罢,苏慧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烈酒犹如穿肠毒药,而苏慧似从未尝过如此烈得酒,杯酒下肚便令她面露痛楚,却逞强的露出凄凉的笑,目光爱怜的看着严钰。
严钰闭上眼睛,不敢看苏慧一眼,转身径直离开了屋中。
苏慧哭了,顷刻间泪水便打湿了她的面颊,她浑身无力的靠在墙上,从轻轻的抽泣到痛苦的抽搐,她整个人慢慢的蜷缩在墙角,配合凄凉的鼓乐声挣扎着,扭曲着,好久好久,直至一动不动!
“遮灯!”随着台侧的董策一挥手,顿时,左右两边的后台人员便赶紧降下四块黑布,将照亮台上的四排铜镜油灯全部罩住。
“哗!”台下观众瞬间沸腾了!
“苏娘子真死了?”一个青年不可置信的起身高呼道。
“我曾看过《公孙名相》里面的确是写了苏慧在这里死的,只是没想到她一个人被关在屋里,受尽毒酒之苦,唉!我可怜的苏娘子啊!”
“呜呜呜……该死的严钰啊!滴酒不沾的苏娘子为何要喝酒啊?”一个女子哭泣道。
“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啊!怎就让这对狗男女得逞了呢!”
不论台下是何反映,台上表演依旧照常执行。
当严钰被乱棍打死之后,可谓是大快人心啊,不过仍然也有人觉得可惜,认为严钰不过是想求前程,奈何官场狡诈,韩瑶儿又是一个容不得与人分享丈夫的恶毒女子,才照成了严钰悲惨的结局!
董策回到后台,便见余楠递来一杯茶,他接过喝了一口,对余楠道:“你今天的演出比昨天更胜一筹,这点很不错,不过中毒后的反映还不够,必须要更强烈点,死快点。”
“啊!”余楠闻言,精致的小脸一皱,道:“可是我昨日特意去药铺询问过大夫中毒的反应,他们说即便是砒霜,若放到杯酒中还令人无法察觉,绝不会顷刻间毙命的啊!”
“靠!”董策白眼一翻,道:“我们这是演戏,不是现实,就你在台上挣扎那段时间,得让多少后台人员为你忙碌,特别是乐师们,本来他们都快停了,但是看着你还在挣扎,他们哪还敢停啊,只能继续配合着,但如此一来,奏乐衔接便会出现问题,无法承托出强烈的感人氛围,这点你一定要记住,不是不给你拖,只是先和乐师们讨论好,多多排练。”
“哦!”余楠有些不乐意的应了一声,她感觉刚才就很好了,观众们反应也很热烈,但似乎在大东家眼里,却只是勉勉强强,这让她感到压力如山啊!
“我就说了,你那段太过拖沓,你还偏不信!”卢清没好气责怪余楠一句。
“知道啦,我的卢哥哥呀!”余楠对卢清吐吐舌头,样子与台上清新淡雅,端庄贤惠的苏慧完全是反面,让许多后台人员都不明白董大东家为何让她出演苏慧?
其实董策也没料到啊!他刚面试余楠时,这丫头举止端庄,一袭碧衫清新淡雅,往面试厅一坐,便静静的回答他的提问,给他感觉就是苏慧,别无她人了,可没想到,这丫的来艺苑不到半个月,完全就变成了一个活泼开朗的花季少女!
不过这并不奇怪,余楠并非自幼在窑子长大,说起来,她也等于是大水患的灾民,家里一切被冲塌了,母亲重病,父亲又被倒塌的房屋压断一条腿,本来想到金陵投奔亲戚,奈何亲人也一贫如洗,无奈,只能在亲人的安排下,到青楼唱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