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不知足,”徐敬候接着说,“要搁我们这些人,这日子好得没边了。徐庄就自然灾害征地那几年,日子不好过,不吃稀的混不饱肚子。哪像现在呀,新米粑,小孩子都不在乎了。要放那时候,哪舍得?吃粑,你就等着春荒吃野菜吧,没过过苦日子。”
朱晨光感慨道:“以前发大水,我就吃过野菜。”徐敬候敲敲烟灰,“现时的人不珍惜。多少好田地,撂荒了。那天给稻桩田挖水沟,晒晒呗,好种午季。完了没事,我就扛着窝锹晃到高岗去了,嚯,那柴火长的,比我人还高。童书记还记得吧?高岗是挖河的时候堆的沙石,种不了庄稼,以前就长草根,锄了当柴火烧,后来分给私人了,种南瓜,你在的时候那上面都是南瓜,叫南瓜山。现在南瓜没人吃,没人种,那时候就是粮食呀,冬雪春荒就靠它了。煮锅南瓜,闷着,睡醒了吃点,再接着睡。操,还想做楼房哪?说的是好听,到了,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我跟你说,冬春倒床上睡两个月,就做梦,梦的都是大米饭,打死都梦不到楼房。电灯是有,还电话呢,先给肚子添点油水吧,柴巴巴的。”
看着徐敬候一脸认真的样,孙雅丽笑了。童林说:“我见过那日子,在三儿家呆着。有人把徐二爷家南瓜偷走一个,二奶奶站村口骂一天。”徐敬候点点头:“二爷家更苦了。要不说现在的孩子不知足呢。”徐雅丽问童林:“真骂一天哪?”童林捏着杯子:“一会儿骂一阵一会儿骂一阵,晚上还骂。”徐敬候叹口气:“一个大南瓜,过冬一家人吃一天。”
“要说还是农民朴实。”童新华举着早已燃尽的烟头,找着烟灰缸。
王启玉提醒童新华:“扔地上。”童新华把烟头扔到地上,伸脚踩了踩说:“天天叫唤的,真还是我们这些人,吃国家的,喝国家的,讨了便宜还卖乖,说这也不好,那也不好,巴不得什么都不干,躺家里领钱。”徐敬候叹口气:“农民,没办法,跟谁叫唤哪?”
徐凤姑把装小米粑的大盘子放到桌上,挨个给大家发筷子。三儿拿了一个先吃起来,开玩笑说:“苦思甜了噢,吃苦菜粑吧。”大家笑笑,纷纷放下筷子,伸出手。
“三儿你慢吃,”徐凤姑跟三儿说,“我上班去了,晚上轮我夜班。”
三儿点点头。徐凤姑回身往房间走去。王启玉摇摇头:“市长就不如老板。”童新华笑笑。王启玉又说:“任何事都可以拖延,唯独上班不能拖延。”徐敬候白了王启玉一眼:“人给你发工钱,得负责!”王启玉苦赶紧说:“爸爸爸,不是那意思。跟你怎么说不明白呢?”大家笑了起来。三儿玩笑道:“我哥是说,得给我姐加工资了。”王启玉正色道:“三儿三儿,也不是那意思!”大家又笑了。王启玉埋怨道:“我成什么人了?我是什么意思?”
“把我哥急的,”三儿嚼着新米巴说:“我哥是也不行,不会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