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的黄昏尽头。
心口重重一揪,后悔几乎将她淹没。
她急忙捂住口,不让破碎的呜咽传出。
未想躺椅上的人突然直起了身,转头朝她看来,目光在阳伞的阴影下,依然那么湛亮逼人,“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受不了就给我滚远点儿,来人——”
他的脾气非同寻常的爆躁,扬手就招人来赶小优,小优却先保镖们一步扑进了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哽咽着求道:
“韩,韩,不要赶我走,让我留下,好不好?韩,韩,我求你,我没有受不了,我不哭了……我真的没哭,不信你看……”
她抓起他的手覆上自己的脸,那里的确一片干躁,可是他没有看,他闭上眼躺了回去。她怔了怔,平抚了气息,握着那只微凉的大手捂在心口上,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身边,将脸轻轻帖在他大腿上,就像幼时,俩俩依偎。
此后数日,两人常常这样默然无语地靠坐在一处。
韩希宸大多时间在休息,气色也渐渐好了起来。至于公事,从初时他还要经手几个小时,到后来小优强行接过,跟目前公司的一把手谈竞司交流处理,到最后他干脆也甩手不理了。
总算能帮上一点忙,小优很欣慰。
阿豹等人看到韩希宸的恢复速度似乎比以往都要快很多,也很高兴,大宅的气氛也悄悄回升,转眼便迎来了订婚典礼和小优十六岁生日。
……
“韩小姐,真是幸会。”
“韩小姐,这才三年不见,您真是女大十八变。明天的宴会,一定会艳惊四座。韩先生的面子都会放光呢!”
杰拉德的珠宝经理们再次出现在大宅时,小优才发现,时间已经走到这一天。
他把订婚典礼,和她的生日,故意安排在同一天?!
“小优,多亏有你在。韩哥的情况比以往都要好得快呢!本来我还担心,怕他身子没好全,明天的宴会会累着,现在看这情形,我就放心了。”
这天到大宅的客人还有准新娘铁姝芹,她穿着一袭藕粉色的雪纺长裙,以蕾丝镂空花网纱半掩粉面,端庄高雅,浑身洋溢着一股新嫁娘的喜悦气息。
小优觉得这些笑脸、话语,刺目锥心,还是撑起笑来应对。不管如何,现在,此时,她还是这间大宅的主人之一,不能丢了自己的份儿。
在试戴订制的珠宝时,韩希宸突然将盒子推到她跟前,说:
“挑一个。”
口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真好”,让周人一片错愕。
因为这盒子里的东西,都是专门为姝芹订做的,不用试都知道这尺寸肯定不合。
准新娘竟然也很积极地鼓励她挑一件喜欢的,还说这么多自己肯定没时间戴,放在盒子里不见天日也划不来云云。
小优心里刺得慌,但又拗不过韩希宸的命令。
姝芹立即热心地靠上前,“优优,那个珐琅指套,最适合你了。快戴上试试看!”
经这一说,小优才发现在一片钻石珠宝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完全不同欧式珠宝的中式指套,就像清宫剧里的妃嫔们喜欢装饰后三指的那种指套,指套上金色掐丝衬着天青蓝,点缀着雪白的小花朵,那花儿看着很像玫瑰,妩媚又可爱,指套末端设计不像清宫剧里那般尖细长挑,而是以镶嵌的象牙雕琢成一朵白玫瑰,花心里点着一颗小小的红钻。
只一眼,小优就喜欢上了,戴上后,大小刚刚合适,与其他四指相当,宛如一体,再没有了断指的缺憾感。
小优心里暗惊,看向男人,男人却立即移开了目光,话题转回到了新娘子身上。
那一瞬间的喜悦,又转成一片酸涩。
她心里苦笑着,这应该是他送给她的十六岁生日礼物。可是,那一大盒的东西却是专门为他未来的妻子订做的。
而今,她只是一个不起眼的配角了。
姝芹离开时,却突然拉着小优低声问,“小优,你还没考虑好吗?”
小优奇怪,“考虑好什么?”
姝芹责怪地瞪她一眼,“考虑好留在港城,别再离开韩哥了。”
“芹姐,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这傻丫头,难道你真要等到明天……”
韩希宸突然出现打断了姝芹的话,将小优拖了回去。姝芹无奈地看看小优,只能离开。
小优觉得这情况前后实在矛盾,今天姝芹话里的意思,仿佛是一迳地想要搓合自己和韩希宸,可是那天在船上却又完全相反。
当人一走时,韩希宸立即放开了小优。
小优追上人,拉着大手直问,“韩,你明天……真的要跟姝芹姐姐订婚?”
他头也不回,冷哧一声,“你以为,我在借此刺激你回心转意吗!韩小优,你以为谁应该一直等在原地,丝毫不变不动摇。”
他甩开了她的手。
“我……我知道……”她站在原地,声音发抖地,恍似自言自语,“我没资格,问这些。可是……能不能,取消我的生日庆祝,能不能……”
别这么残忍?!
然而,他已经走远,什么也听不到。
……
水晶灯的泪型掉缀,反射出晶光点点的美丽光芒,下方一片杯弓交错,衣香鬓影,道貌岸然的宾客们颜笑妍妍,穿梭在美酒佳肴、莺声燕语之中。
二楼的环形扶栏边,一个身着玉白色及踝旗袍的女子,微微蹙眉看着下方的繁华景象,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排斥,她的背脊绷得笔直,像随时待发的一张弓,黑亮的发被规整地挽在脑后,做出一个相当高雅美丽的结,也别上了一朵白玫瑰。
她没有动,可是长长耳坠下的白玉小花坠却轻轻摇晃着。
她右手拿着小小的手包,轻轻搁在前,帖着心口下两寸的距离,细白的指尖微微泛白。
如果可以,她想立即逃离这场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