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长的浴袍拖在地上,两只小手攥着胸口,宽大的袖子滑下一截,便露出里面青紫不一的痕迹。
他目光微微一缩,移开了眼。
她立即绕过他进了浴室,浴霸的暖光照在身上,比屋里的暖气还让人舒服,看着池里泛起细腻的白色泡沫,那是已经调好的按摩精油,还是她最喜欢的糖果味儿。
呃,他叫人专门给她准备的吗?
本来还颇为忐忑的心情,此时一下放松,觉得自己的小心翼翼真是太小心眼儿了。
遂转了身,唤道,“韩,我……”
“你自己洗。”
说着,就帮她拉上了门。
她看到他的背影有些僵硬,黯然地垂下了眼眸。
他果然很生她的气呢,之前在飞机上还打了她屁股几巴掌,后来她一叫疼,看到衣服里的伤就立即停下了……唉,都是她的错,他现在不待见她,也是她活该咯!
走开的男人,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最近的落地阳台,掏出一根烟,点燃后猛吸了一口,眉间深蹙,目光落在远处一片苍茫峰峦之间,眼底也蒙上了一层灰黯。
突然,咚的一声响,让他立即回了头。
刚跨回几步,里面的人就叫着“没事儿、没事儿”。
薄唇一抿,他又退回了阳台,大力地猛几了好几口烟,眉心却越皱越紧。
砰咚,又是一声响。
他眉心一压,似乎终于按捺不住,将指间的烟头用力一掐,弹出了阳台,转身大步走向浴室,扭开了门。
“啊?”
小人儿一见她,立即将探出浴缸的大半个身子,缩进了水里。
地上,滚落了专叫人为她准备的那些沐浴乳、洗发液、香皂盒子……
见他一脸阴沉,她瑟缩着身子朝后靠去,怯怯地说,“没,没什么啦,不小心把瓶子打翻了。我快好了,真的!”
他目光一移过来,触到她讨好的笑,倏地迸出锐利的冷光,立即杀得她只能尴尬地垂下脑袋,这脑袋上的辫子只解了几个,乱七八糟地搭拉在小脸上,离那个“好”的距离还有好大一段。
韩小优,你在瞎说什么啊!
韩小优,你死定了。
她垂下脑袋,等待死神宣判。
哪知他俯下身拾起掉落的瓶瓶罐罐,放在一旁,便蹲下身来,给她解辫子,她诧异地抬起头,一下就扯疼了头皮,疼得低嘶了一声。
他出声,“很痛?”
她慌忙应道,“不,不疼。”
他的动作仍然放柔放缓了很多,专注地将那一个一个细细的小辫子解开,打散,再拿起洗发精蘸在掌心,轻轻抚上她的脑袋,缓缓按摩起来。
似乎之前扎得太久,已经没了感觉。但现在被他一点点解放了头皮后,轻轻揉按的感觉,真是想像不到的舒服,舒服得让她起初还紧绷着的神经也一点点放松,像过去很多次一样,歪进了他怀里,昏昏欲睡。
任那只粗糙的大手,抚遍了全身,却不带一丝异欲,都是满满的呵护和疼惜,早已没有初时的扭捏,早已习惯了他的气息和味道,他满满地将她包围着,让她不知不觉已付出所有的信赖和依赖。
她怎么会傻得以为,他会不要她呢?他们之间的牵系,比她想像的更深更深呵!
身上忽然一凉,她懒懒地虚开眼眸,看到他正摊开大毛巾将她包裹起来,轻轻揉了揉,抱进怀里,回了卧室,就像她婴儿期一样的驾轻就熟。
空气里,似乎燃放着安眠的熏香,让她更加渴睡,不自觉地蹭向他的侧脸,嘴里低低地唤着一遍又一遍“韩,韩”。
恍惚之中,呜呜的吹风声带着暖暖的热力,从脑袋扩散到了全身。
她忍不住在心里怯笑,觉得好满足,好安心,终于任意识坠进了黑香甜梦中。
那被独留的男子,一边检察着小家伙一身的伤忍着无奈的心疼,一边认命地小心翼翼地给她抹上散血去淤的药膏。
末了,看那小脑袋自动自发地钻进自己的臂弯,仍是只得一叹。
“小乖,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怀里的人儿,就象树熊似地完美地帖合在他怀里,那么自然,更自得。
让他一时之间,又气又怒,又好笑,又无奈。
他俯下头,轻轻吻了吻小小的额头,她嘀咕了一声,皱着鼻子抿了抿小嘴,他目光倏暗,吻不自觉地悄然下滑……
也许很多事,早在很早之前已经注定了它的命运,不管如何挣扎,终是无法逃脱。
……
清晨。
韩希宸一边理着衣领,一边问走进来的阿豹。
“都安排好了?”
“是。两位堂主已经亲自过来了,正在隔壁等候。”
“嗯,我马上就过去。”
“韩哥……”阿豹却没有立即离开,神色间闪过一丝犹豫,立即接下话,“我觉得,送大小姐回港城也不是万全之策。今早得消息,铁家被全面监视起来了,十区里有一半以上的督察都受杜家鼓动,大肆出动警力进行大扫荡。这时候送大小姐回去,恐怕我们什么也不干,都会被人鸡蛋里挑骨头。就算两位堂主没问题,也怕这半路上被有心之人插一手。之前在港城,咱们追着信号也还是晚了一步……”
韩希宸挥手打断了阿豹的担忧,沉吟了一下,还是决定去见人。
阿豹却站着没动,目光直直看着他身后早已打开的卧室门,小小的人儿还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绵制碎花睡衣,睁着大眼看着他们,眼里写着明显的失落。
却什么也没说,退了一步,又将门合上了。
韩希宸只觉得胸口莫名地一窒,刚才小家伙那样认命似的表情,竟然让他更加烦躁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