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打进了冷宫,德妃出生于煊赫玉衡皇朝的世家刘家,倒是硬气的很,靠着刘家偷偷摸摸的接济愣是培养出了一个不世奇才为家族牟利,而阜远舟九岁出了冷宫之后就由阜怀尧教导,后者甚至为他引荐当时的鬼才帝师江太傅收他做关门弟子,所以他很尊敬这位兄长。
帝位之争里,阜远舟为了保护德妃和未婚妻刘曼而棋差一招锒铛入狱,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那两个女子又为保全家族而向阜怀尧递上自白书,控告永宁王谋逆,与他断绝关系,最后真正造反的二皇子阜崇临用计,一杯毒酒险些要了他的命,阜怀尧救了他,待到清醒时,阜远舟已经变成这幅生龙活虎又疯疯癫癫的模样了,唯一亲近的也只是阜怀尧一人。
近乎全身心的信任和依赖。
算起来,也许阜远舟还挺无辜的,本就是因为先帝对他们mǔ_zǐ不闻不问九年、有德妃从小教育、刘家鼎力支持,他才有野心和能力和尊敬的大哥争夺帝位,没想到一夕风云变幻,费尽心血的他会最先被自己的母亲和外公一家舍弃。
不过,即使如此,阜怀尧未免太过纵容阜远舟了吧……
礼不礼仪体不体统这点先不论,就算阜远舟真的疯了,他的武功还在,就这么放在身边,这位爷到底在想什么啊?
他暗道一声皇帝的心思太难猜,反正阜怀尧也不准他插手,想想常安武功也不错,加上影卫……
连晋溜溜达达的就出宫了。
养心殿。
宫人们来回走动,精致的菜肴行云流水般送了上来。
阜远舟依旧粘着自家兄长,坐在他旁边,占有欲极强的瞪走了刻意搔首弄姿的宫女,得意地接过布菜的工作。
阜怀尧也不阻止,平静的吃完晚膳后,常安捧了一盅汤放在永宁王面前。
蓝衣缓带的青年疑惑地眨巴眨巴眼睛。
阜怀尧让众宫人都退出去,亲自揭开盖子,淡淡道:“试试。”
汤水乳白,看不见底料是什么,阜怀尧动了动鼻子,觉得这气味好像有点怪怪的,像是……坏掉的肉炖出来的。
不过再瞅了瞅自家冷冰冰的兄长——貌似没有说不要的余地?
于是皱皱鼻子,拿起汤勺舀入口中,小口小口的喝着——唔,好古怪的味道!
阜怀尧目光不移的凝视了他片刻,忽然开口,缓缓道:“德妃死了。”
勺子已经递到嘴边,阜远舟一时没有抬头。
“古有西伯昌为脱险而啖子之肉……远舟,如今这汤的味道,你又觉得如何?”
第十一章 赌注
埋着头的青年动作终是一顿,一缕长发不安分地滑到了脸颊上。
热腾腾的乳汤雾气蒸腾,缭缭绕绕,氤氲了他的颜容。
蓦地,像是有什么东西砸进了汤里,水面泛开一阵阵的涟漪。
阜怀尧眼神一寒。
阜远舟垂着头,有大颗大颗透明的液体透过长发的缝隙掉落下来,砸在了汤盅里。
“皇兄……”
“嗯?”阜怀尧漫应一声,手却按上腰间的冷锐,已经有杀气弥漫在了眸底。
“我……”容貌丰隽的男子抬起头来,怔怔地抚摸上自己的脸庞,摸到一手的湿润,“我这是……怎么了?”
阜怀尧也怔住了。
阜远舟沾着满手泪水茫茫然地望着他,黑澄澄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泪不停的从里面涌出来,滑过脸颊,砸在汤里,桌边,衣角,可是阜远舟眼里没有痛苦和悲哀,只有亮亮的一片明澈,不染杂质。
他就这样迷蒙的不停的掉着眼泪,单纯无辜,好像身体里有了另一个灵魂在悲伤。
“远舟……”阜怀尧微微恍惚的碰碰他的睫毛,滚烫的眼泪让他不自主的心口微疼。
永远仪态风流高岸不可追逐的永宁王,原来也会哭。
——难道皇兄觉得臣弟应该眼睁睁看着她们死吗?
——我不懂……母妃说有了权势才有一切,我听她的,去争,去算计,甚至和你……但是皇兄,最后我身边只剩下你……
九年冷宫不离不弃,育他成才,可是一朝失去利用价值,就被舍弃。
他疯不是因为德妃或者刘曼和刘家满门死了,他疯是因为她们要他死。
二十一年坚持的唯一的信念的崩塌……足以让人疯狂。
“真是的,喝碗药膳而已,怎么就哭了呢?”阜怀尧顿了一下,状似无意的伸手去搅动汤盅里的东西,几颗古怪的草药冒了出来。
阜远舟有些困惑的使劲擦了擦眼眶,不服气的咕哝道:“远舟才没有哭呢!”
“嗯,本宫知道。”男子出乎意料的弯了弯唇角,湛然如神的面容上杀意全消,甚至带上了些许几不可见的浅笑,柔和了这张素来肃杀遍布的脸,眼角泪痣勾魅,琥珀色的眼像是天上的寒星似的,竟是让人说不出话来的惊艳,宛若四月牡丹。
阜远舟呆呆的看着他,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皇兄好漂亮……
阜怀尧没有发现对方的走神,因为他自己都有些失神。
养心殿内很安静,夜色很妖娆,烛火摇摇曳曳,身边还有这个神志不清的他在……让阜怀尧忍不住卸下片刻的重担,放任自己忘记身份地位,屈服心中的渴望,轻轻环手抱住身侧的人。
那日感受着阜远舟心跳渐渐消失的心寒骨彻还残留在身体里,此刻慢慢被对方的体温融化。
阜远舟眨眨眼睛。
他喃喃:“你真的疯了是吗……”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就永远不要清醒了,就这样呆在我身边……”
我不会让你死,也不会抛下你。
——前提是,你永远不能背叛我。
赌一把吧,远舟,赌注是你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