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每个人都知道我有问题,每个人也都不知道问题究竟是什么。我除了闲聊乱扯之外,对他们问询的目光视而不见。
英姐破天荒的没有为我的只字不提而发飙,只是用无比冷静的语调跟我说:“我陪着你一起等待。”
景然打电话的时候,是一个傍晚,我骑着我的弯把赛去往711的路上。
“萧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谈谈。”景然。
“我现在就有时间。”
“嗯。我在家里等你。”景然。
把弯把赛骑回家,打了辆车奔去景然的家。
按门铃的时候,我才开始紧张。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开始脸红。
景然在玄关等我换好拖鞋,才跟我一起到了客厅,从冰箱里拿了两罐番茄汁,摆在茶几上。我们两个人端坐在沙发上,并肩,两个循规蹈矩的孩子一样,谁都没有开腔。过了几分钟景然把番茄汁打开了递给我,我喝了半罐,放下,仍旧谁都没有开腔。我把另一罐番茄汁打开递给景然,景然接过一手握着罐子,一手托着罐底,低头看着,然后喝了一口,放回茶几。
“嗯…我们开始吧。”我。
“嗯。”景然点了下头。头转向我“我说完之前,你不要讲话。”
我点点头。
景然的双手又放在了膝头,我拉过她的一只手,和我的十指交握,只留她的一只手在自己的膝头。
景然开口:“萧墨,我第一次见你,面试时你说你喜欢彼得潘,小时候我爸爸问我,如果我是那个女孩,我会不会和彼得潘一直生活在无忧岛,我说我会的。我爸爸说,他对我的这个回答很失望,他说如果我喜欢无忧岛,那么就该要自己建立一个无忧岛,而不是跟着一个彼得潘那样的男孩子生活在那里。我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我交往过的人,我都问过关于彼得潘的问题,他们都非常诧异我会问关于这个人物的问题,他们也都认为我不会认可彼得潘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所以他们都是批评彼得潘的。只有你,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提到了这个并不新,并不那么深刻的电影,我记得你说,彼得潘是勇敢的,自我的,肆无忌惮自由自在的。你说出这些评语的时候,表情有些淡淡的喜悦。距离小时候的我那么多年后,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评价,那刻开始我从心里对你有了亲近的感觉。”
我听到景然说那时开始对我有亲近的感觉,有些意外的看着她,因为我真是没感觉出她对我有亲近的感觉。景然感觉到了我心里的诧异,淡淡的笑了一下,说:“你那时没感觉到是正常的。那只是我心里的感觉。”
我保持安静。景然把眼光从我脸上挪开,继续说:“其实,长大后的我也都明白所谓的无忧岛其实只是想要逃避现实的想象,很多人口口声声的说着想要去往无忧岛,都是因为对现实的生活有各种各样的不满。你那时在杂志社是很显眼的,像个小孩子一样笑的无忧无虑,工作起来又认真的像周围没有人一样。我看到了很多面的你,陆总当初让我接收你的时候,跟我讲了你家的背景,我是抱持着把你当个摆设放在杂志社的心理接收你的。而后的一些事情,渐渐的让我觉得你的外表和你的内心在一些时候是呈鲜明的反比的,你比一些老员工更有责任心,更懂得是非轻重,作为你的上司,我更愿意把事情交给你,更愿意在一些时候带着你去做一些工作相关的事情。我本打算社里筹办的沙龙过后给你加薪或者升职,却又让我听到你和王林在通电话的时候那么大声的说你喜欢我,使得我重新考量你之前工作上的表现究竟是出于你的本心还是你喜欢我。这就是成年人的心理吧,并不那么容易相信表象。”
我点点头。
景然:“我当时考量的只是你这个下属的工作状态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动机。并没有太过在意你喜欢我这件事,你在我眼里就是个小孩子,和我同龄的人直接对我讲出的喜欢,我都没有心思去在意。你加薪和升职的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你还是照常的工作,还是和以往一样的工作态度,只是我发觉你开始为我做一些事情,你一直站在一个和我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而那些细节一点一点的渗进我的心里,当我发觉的时候,我竟然为你准备了情人节的巧克力,还带你回家给你做了咖喱吃。继而我发现,你并非只是站在原地,你只是很慢很慢的靠近我,当你牵着我的手,拥抱我的时候,都如同很自然的事情。我难以想象我们之间会到那样的局面。人和人之间,看似都是个体,但是只要曾做过的事情,就都无法成为秘密,在我知道了关于你过去的一些事情后,我一度埋怨过自己是不是太过糊涂了,多少的女人和男人,多少段的感情,让你深知如何得到你想要的。你的眼睛看起来那么的无害和自信,原来只是因为你认为胜券在握。我以为戳破这些,可以让你停止,也可以让我自己停止。可是,你虽然在我讲出那些之后离开了我家,但是,你只是退回到了原先的距离,完全没有停止,仍旧是继续你的步调。我知道我已经没办法完全的对你置之不理了,但是我有我的生活,你也有你的。如若我们之间发生了爱情,我作为一个比你年长的人,我是需要承担责任的,我可以承担责任,可是,对于爱情,我已经没有冲动了。我说我不是个很好的爱情对象,并不是一个推脱的理由,而是从我第一段爱情开始,我发觉我对爱情的概念,是不同于其他人的,如若你认为得到我后,我会是和之前你所看到的景然所不同的另一个状态,你会不解的吧,但是,我就是这样的人了。”景然说到这儿的时候叹了口气。
我可以想象,在她过往的爱情当中,一定被人讲过,为什么在爱情中的她竟然和平日是没什么差别的。也一定被埋怨过不够投入吧。
景然没等我给出反应,继续说:“爱情应该是相互的。并不只是纯粹为了得到物质宠爱。所以我爸爸跟我讲,我该要谈恋爱,我该要结婚的时候。我很认真的又想了一次,我要的究竟是什么,我想要一个人出自最自然的本心对待我,而我也会从内心里自愿的为那个人做什么。我接受那些形式化的相亲只是为了给我爸爸一个形式上的交代,你从没有用偏激的行为来应对这样的状况,那时的我觉得轻松些了,看上去你并没有让自己陷的太深,所以你能做到不为所动。可是你等在社外看到我要上wy的车时,你一步一步的走向我,跟我对视的时候,我看到你眼睛里竟然都是悲伤,而那时候的我竟然也跟着悲伤了起来,如若你停下来,我会告诉你他的家庭只是和我爸爸有课题合作,但是你经过我的身边,然后走远,没有回头,我一直看着你的背影,直到看不到。那刻我心里明白,你陷了进来,我也是。”
我还在杂志社的时候,就算是开会,我都没听过景然短时间内讲这么多话。她的话持续的进到我的耳朵,像一层一层的云朵一样,一层一层的覆在我的心底,我陷在云朵里。当一个人用大段大段的话来总结回顾同你之间的曾经时,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总结陈词,而后离开。一种是剖白自己,准备融合。我愿意认为景然是为了后者。
那时的我相信自己那点儿内心一直未曾枯竭过的自以为是。也同时做了心理准备,如若景然在讲完所有的话后,跟我说,萧墨,我仍旧是没办法和你在一起的。我会忍住眼泪,是的,我想那刻我一定是难过的想要流泪的,我想要陪伴的人,真心的喜欢的人,共同拥有过那些美好的细枝末节的人,在历经了时间,历经了努力后,开口对我讲不可以。想着以后的时光里再也看不到她的眉眼,她的微笑,再也牵不到她的手,闻不到她的味道。我大脑空白。
不知道是不是景然发觉我有些分神,她被我牵住的手,手指动了一下。
景然:“那个时候,我知道我一定要有所表态了,无论是去往哪个方向,我不能再让时间像之前那样的过去了。可是,可是我完全不知道这样的时候该做些什么,我没有这样的经验。直到c晓很直接的跟我谈起了你我以及她自己。我才知道我的答案一直都在心中的哪个地方,所以我才能在当下脱口而出。尽管我对着c晓脱口而出了我的答案,但是我还是没办法在那样的时候面对你,也不想要在那样的时候让你跟我一同离开。你打电话给我说,你梦到了我,说走不近我,说怎么叫我,我都不回头,那时候我想说,其实你才是那个随时都可以离开的人,你有更多的选择。或许很多人看到的都是那个讲些什么都能让大家笑的开心的人,都是那个不言语的时候像结了霜的人。如若你真的只是这样,你的内心也只是这样的冲突。我真的会狠心的离开,尽管你说外太空你也会找到我,但是我相信如果我要逃,就一定不会再被你找到的。可是,那晚,我看到你躺在前车盖上,脸上有流过泪后的痕迹,我知道,无论你看起来多么的自信,多么的让人喜欢,你真的只是个kid,你在成年人的世界里,看起来游刃有余,看起来无所畏惧。却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流泪,真正强势的人才会在人前流泪,你只在没人的时候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