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保管,保管来了没?”
“来了,来了!”队里的保管员站了出来。
“你到仓库里灌上十斤青油,再拿半副石羊肉和一些白面来……”
“韩会计、刘出纳……”谢队长扯开嗓子喊。
“来了,来了……”
“到生产队账上拿二十块钱,到大队小卖部买上两条‘经济’牌烟,再灌上五斤‘黛彤醇’青稞酒……账嘛,记在李廷德和李廷瑞二人的‘往来’账上……哦,对了!得把孝布扯了……”
谢队长站在那儿发号施令,淋漓尽致地体验和享受了作为重要人物的感觉,“你们得快快把我分派的事儿办利索了,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大后天就是明年了,老爷子三十日早上如果不能入土为安,那尸身子就放两年了,这中吗?”
末代枪王2 第五十一章(2)
“不中不中,当然不中!”大家点头称是。黛彤川乡俗,寿终正寝的老人必须放七天至少放五天的,为的是让亲戚朋友庄员吊唁祭奠,行完祭祀的所有礼数才能入土。可遇到这等特殊情况,是必须尽快入土的,绝对不允许尸身子放上“两年”的。
照这样说来,老爷子后天早上太阳没出山前必须入土的,这甚也没准备,时间紧啊!
摊派完这些事儿,谢队长转身对李廷德说:“走,跟我报丧去!”
“唉!”李廷德答应着,穿了一件到脚面的白板老羊皮长皮袄,从村东头开始,挨家挨户地报丧。谢队长每到一家,叫李廷德跪在那儿,然后叫这家人出来,说:“李家阿爷后晌殁了,孝子来报丧了!”
“哦、哦!”这家人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孝子”,一连声答应着。等他俩走后,立马从草跺上抱一捆草,放在庄廓门口点燃了,大概意在压阴驱鬼——据说鬼是最怕火的。随着他俩的渐次西移,桦树湾由东向西,浓烟滚滚,似边关狼烟!
浓烟尚未散尽,李廷瑞家的院子里已然灯火通明了。几把松明子噼噼啪啪地燃烧,空气中弥漫着油松燃烧后散发的清香。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在谢队长的指挥下,李家阿爷的丧事在有条不紊、紧锣密鼓地进行。
院子里,一棵树上绑上了谢木匠从山里砍来的圆柏,七八个小伙子轮换着用五尺的大锯子解板。土炕上,这一边,几个老婆子粗针大麻线地缝制着老爷子的寿衣。那衣服长袍短褂的,完全是满清时代的样式。另一边,由一个“丧官”——专门请来治丧的,一般由村里德高望重颇知礼数的老者担任——在缝制孝帽孝衣。孝帽分白蓝两种,并在前檐上缝上红、黑等不同颜色的小布块,区别开来,分别给五服内不同辈份和亲戚们戴。这孝帽充分体现封建宗法的礼数,让人一看,便知孝子们的尊卑长幼、远近亲疏。
厨房里,早有桦树湾最出色的厨子在预备“十大碗”,寓其人生已然十全十美之意。这是丧葬之席,红事上还有“八大碗”和“十二碗两上”的席,其档次在桦树湾是皇宫里的满汉全席。这席中的每碗都有一个故事,其渊源于封神演义中的故事。比如其中有一道菜,是用去了芯的白菜做的,上边缀以肉丸,寓丞相比干被妲妃挖了心,后遇卖无心菜农妇而亡的故事。
不论这“十碗”还是“十二碗”,上菜的次序都有不成文的严格规定,断断乎不能乱的,否则称之为“乱席”,是对客人的极大不恭。所有的红白大事中,因为上错了碗而闹纠纷甚至大打出手酿成人命的不胜枚举。当然有些是有意的,比如来吃宴席的客人来了不该来的人,东家便会故意颠倒着摆席,若责问起来,则回答:“你们来的是乱人,我们上的是乱席!”让客方汗颜不已,有时会恼羞成怒,大打出手;有些是无意的,主要是厨师弄混了,或者各村各社的风俗不同使然,这一般由厨师亲自到席间,如是这般地说道一番,客人认为合于礼数,便也不会计较,一场剑拔驽张在敬酒、玩笑中悄然冰释,主客皆大欢喜。也有的因别的事上不如意,不好发作便在宴席上横挑鼻子竖挑眼,借此发挥闹事的,这些自然会留下笑柄,让颇知礼数的庄员们津津乐道,不断纠正和完善这些礼数。于是这些礼数便逐渐变得繁杂和烦琐,甚至连一些颇知礼数的阿爷阿奶们都无所适从。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末代枪王2 第五十一章(3)
鸡儿叫头遍的时候,谢队长叫丧官去烧“还魂纸”。在大门外燃了一堆火,拿了一叠象征性地印制了一下的黄表纸冥币,端了一罐米汤,喝令亡人的儿男子孙跪下来,祷告说:“李家阿爷,你于公元1963年腊月二十八日后晌归天的……你看,现在政策好了,大家肚子也能吃饱了,你的儿男子孙来送你哩,你就放心的去吧!”
据说亡人死后,如不烧“送魂纸”,亡人的灵魂一直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也说亡人的灵魂一直在望乡台上徘徊踟蹰,舍不得离开儿女子孙。烧了送魂纸,他才如梦初醒或者不得不离去。
“李家阿爷!”丧官继续说,“往前看你步步有喜,往后看你步步有难,你就去吧!去了后要保佑桦树湾五谷丰登,牛羊满圈,保佑儿女子孙、庄员邻舍、亲戚路眷平平安安,少得病、多发财!”说完,将冥币烧了,将米汤祭奠了。
谢队长说到这里,亡人的儿男子孙们便放开嗓子号哭起来,就像蓦地打开了录音机一样,哭得声嘶力竭,悲恸欲绝死去活来。越是哭,亡人死后愈加荣光。庄员们便在心里感叹:“你看人家儿孙满堂,儿女们那个孝心!啧啧……”也暗暗祈愿自己百年之后有此殊荣。
每当此时,庄员们便会袖手旁观任其淋漓尽致地哭,等哭得差不多了,便一个个拉扯着劝了回去——如果庄员们不劝哭,他们是不好意思停哭的,否则人们会笑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