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由双层床上铺爬下来，抓起外套便往街上跑，弟弟很少留在家，事实上他无处可去，不读书不工作，只是游游荡荡，但留在家，父亲会冷言冷语，母亲会不放他在眼内，不如跑出街好了。

“阿宜，不舒服吗？”是母亲的声音，然后，她揭开布帘探头打量nie。

“有点感冒，没什么。”她说，对母亲笑了笑。

母亲放下布帘，然后边走边说：“今晚吃粥吧！”

nie叹一口气，她听见母亲在厨房张罗的声音。

她合上眼，尝试去睡。

她是平凡的女孩子，没什么悲惨的事发生过，也没什么幸运的事出现，就像所有不富裕的二十五岁女孩子，上班下班，拍拖，每个月给父母家用，如果有空，就盼望着一些美好的事情，譬如，一个漂亮的手袋，一次外地旅行。

第14号当铺3

愿望微小谦卑，思想善良单纯。

在床上转了一个圈，当然，她知道，如果可以有更了不起的事情，她会接受。

中学毕业之后，nie修读商科，完成课程了，便当会计文员，结识了刚大学毕业的阿申，他在同一间公司当营业主任。小情侣，相安无事，一拍拖便四年，为了储钱买楼，两人都 没有迁出来住，各自住在父母的家，过了一年又一年。

nie喜欢阿申，因为阿申没什么不好。他开朗、积极、心肠好，也很照顾nie，他的月薪只比nie多五千元，但他会给nie二千元作零用。他常说，如果一天他发达，他会给她很多钱。

nie听了很开心，而她亦相信阿申会这样做，因为他是这种男人。

有时候，她会想，她是很爱阿申的，能成为一对，不爱就太浪费了。关系有高低潮，但无论高潮低潮，她从没想过要分开。

nie长得不错，但不算十分出众，一切都是刚刚好。当然，她有梦想过得到一个富有的男朋友，但她又下意识知道，论真心的话，不会有人及得上阿申。nie尝试过当兼职模特儿，为了钱，也为了过些多姿多采的生活，只是，三年了，也只不过拍了两个广告，街上没有人把她认出，也认识不到什么人。

慢慢，她便明白，以后一生也不过如此。平凡，简单，预料之中。

她知道名牌手袋有多漂亮，她也储钱买过一个，也知道外国的音乐剧有多高尚，她也订过票看《phanto of the opera》，她很享受，也明白这种享受是由衷的。只是，她更清楚，人生中的奢华，充其量，就只是这么多。

看报纸，有钱人有他们的生活，nie感叹、羡慕。然后又放下报纸，走到办公室楼下排队购买饭盒。

她生活在现实世界中，而且，也习惯了。

只拍过一次拖，对象就是阿申，阿申很好，他说买楼，因此，她也很节俭。她准备嫁给他，顺利成章，最正常妥当的结局。

后来，阿申说，买股票可以赚多点钱，nie不懂这些，但听阿申说得头头是道，因此，她拿了她的十万元积蓄，与阿申合资买股票，她的理想是赚一倍，然后去欧洲购物。一次，只做一次人上人，已经满足。

起初，股票升了少许，但很快便大跌了，科技股嘛。nie血本无归，阿申亦一样。

阿申说：“对不起，我无用。”说完，就哭起来。

nie抱着他，说了一句：“不是的，只是我们天生不是有钱人，我们只是不好命。”

她没有怪责男朋友，怪什么？全香港市民也一起受同样的苦。她只怪命中注定平庸。

平庸、没有惊喜、没有彩数、受掣肘。

命运，是主人。注定生生世世，营营役役，做升斗小蚁民。

可不可以抵抗这主人？nie反复想了很多遍，她发现，是不能够的。是这样就是这样。

继续谦卑地生活，一切从头开始。但奇怪地，nie没有更省俭过日子，照样吃喝，心安理得，要细算的话，更比以往多用一些钱。忽然惊觉那么节俭又有何用？不如吞掉它好了。财富，她没有，辛苦储了下来的，最后也没有。用掉它，反而更安心。

没有与阿申再提起结婚，买楼更是咒语，千万别说出来。打击了士气，感情，好像淡了一点点。阿申说过一次：“不如我们租一个单位，搬出来住。”nie不是不想，只是，没有兴致。

有一晚，不知是否月圆的关系，情绪很波动，她在看不见月亮的双层床下铺，哭了又哭。

人生，究竟有什么希望？

一次，nie陪女同事买鞋，买一双名贵的鞋子。女同事的丈夫近月赚了一笔，家用以倍数递增，因此，买东西便可以随心所欲。她们看了多本时装杂志，研究出心目中drea shoes的模样，然后，那女同事便向一生中第一对三千元以上的鞋子进军。

那是一双紫色的鞋子，三吋鞋跟，鞋尖密封，后跟是蝴蝶结设计，质料是矜贵美丽的绢。捧在手中，已觉得精巧无双，穿进去，才知……

“天啊！”

女同事流露出欲仙欲死的表情。

nie好奇，她捧起另一只鞋子放到眼前，看了一会，不其然地脱下脚上那三百元的上班鞋子，穿进这美丽的鞋子之内。

然后，她便静默了。

女同事望着她，“还可以吗？”

她没作声，是在半分钟后，她的眼眶红起来，没有忍着泪的意思，她哭了。眉心皱起，嘟着嘴，五官扭曲，她无声地流下悲怆的泪。悲苦。

从不知道，世上竟有这样一种感受：清凉、温柔、安全、可靠、愉快……还有，名贵，全部来自一只考究漂亮的上等鞋子。

第一次尝到，便知道人生的缺失实在太多。

为什么，做人卑微得，会为了享受一只鞋所带来的矜贵而痛哭。

nie为她的人生而哀恸。

她没有告诉阿申她这次试鞋的感受，这感觉是私人的，她不懂得表达出来，只知道，试过了美好，日子反而有点沉郁。脚上，仍然是硬崩崩的廉价鞋子，不刮脚，也不老套，只是没有感动。

过了数个月，一天，阿申对nie说：“昨晚，我遇上一个神婆。”

他俩吃着酒楼的火锅，nie挟着一棵菜，抬头问：“神婆？”

阿申喝了些啤酒，说：“阿康想问爱情，他的旧同学介绍他去一个小商场的店铺找一个神婆，我又跟着去。”

“神婆很老的吗？”nie问。

阿申笑起来：“很年轻。”

nie拍打了他一下，“别看上别人！”

阿申又笑，“她说了很玄的事。”

“阿康会有三个老婆？”

阿申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