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恍如未见,一点儿一点儿地解开那早已缠作一团的发梢,慢慢道:“幸亏侯爷的头发又粗又硬,还算容易理出来,若是柔软纤细的,还真没法梳通呢!”
记得三年多前,这样的天牢里曾经关过另一位让我魂萦梦牵的男子,他的头发便很柔软,可我到底没能为他最后绾一回发。
如今想来,竟是恍如隔世。
唐天重却似不悦起来,皱眉向我瞪了一眼,说道:“怎么又改口了?”
我怔了怔,抽出一块浅青色的丝帕为他将头发细致地包了,才笑道:“其实只是叫顺了口。天重,侯爷,又有什么差别?无非……就是你……是你就够了。”
身体蓦地一倾,我已经落到了他的怀中。
“说得有道理,是我太斤斤计较了。”他笑着向我道,“譬如庄碧岚叫你妩儿,我却唤你清妩,可并不见得他便比我更喜欢你。”
许多话我从来没说过,但我再不说,只怕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微笑着说道:“没错,你比任何人都喜欢我,便如我比任何人都喜欢你一样。”
他似愕了一愕,旋即放声笑道:“唐天霄这小子待我还算不薄,这时候还肯把你送我身边来!”
轻轻地将我下颌勾住,他已重重地吻了过来。
依然是极嚣张极骄狂的霸道举止,却没有弄疼我,发涩的唇舌炙热如火,只在我所能承受的范围放肆地啃噬着,竭尽所能地抢掠着我所有的气息。
那样缠绵深切快要将灵魂都吞噬的亲吻……
哪怕打定了主意,从此再不要尝那相思之苦,我依旧心头一阵阵地揪痛着,仿佛下一刻我们松开手时,便会不小心从彼此魂魄中剥落,连同自己对于生命的所有信心,以及对于爱情的所有期待。
我抱紧他,十指贪婪地抚摸着他结实的后背,也放纵着自己所有的热情,竭力回应着他倾尽所有的无声热烈。
很后悔,在那么多相处的日子里,我从来都只是被动地承受着他的爱抚,却不曾认真地回应他,让他也感受我对他的情意。
“你们……你们……”
靳七有些气急败坏地在牢中来回踱着,而其他侍卫和小太监早已低下头,不敢向我们看上一眼。
唐天重终于放开了我,向他们轻蔑一笑,才柔声向我道:“把酒端来给我。”
靳七忙赶着小太监走上前来,奉上托盘,然后向我示意红色的那只玛瑙杯。
他说,玛瑙杯中是毒酒,白玉杯中则是美酒……
我端过白玉杯,明显看到靳七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
我笑了笑,另一只手又端过了玛瑙杯,送到唐天重手前,说道:“天重,你还欠我一个婚礼。”
唐天重接过酒,已经笑弯了眼睛,看来居然有些无赖,“那么,一直欠着吧。我还不了。”
我将端着酒的手绕过他的手腕,嫣然笑道:“那么先补个合卺酒,总不为过吧?”
唐天重朗声笑了起来,连连道:“不为过,不为过!”
两臂互勾,将酒杯凑到唇前时,我又瞥了一眼靳七。
他正盯着我,不安地向前挪了两步,看那神态,倒似想一把抢过我的酒杯,和唐天重互换下一般。
我微微笑着,将甘醇的美酒慢慢饮下。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唐天霄一定算准了我不会让唐天重死,才有意让靳七说反了来误导我;可我到底没上当。反其道而行,我走的还是我原来打算走的路。
虽然活着未必便比死去过得轻松,可我总还希望他活着,好好地活着。
品着舌尖萦之不去的酒香时,我听到唐天重在耳畔叹道:“清妩,我改变主意了。我不需要你陪我一同死,我希望你活着,好好地活着。”
侧头,微笑,望着这男子刚硬的五官,以及饮酒时望向我的温软眼神,我一阵醺然。
这一刻,凭他千杯不倒的海量,也该醉了。
他转眸,看到我的凝视,随手扔开玛瑙杯,黑眸很好看地眨了一眨,发出无声的轻笑,很是宽容地拍了拍我的肩,说道:“罢了,我也知道年少守寡很难熬,庄碧岚人不错,唐天霄嘛……也算是不简单的了,你不拘跟了他们哪个过日子去吧,我不计较便是。”
腹中已如着了火般灼痛起来,我想我该赌对了。
白玉杯中所盛的,才是毒酒。
我轻松地吐了口气,强撑着攀上他的脖颈,在他耳垂上轻轻一咬,向他呢喃而语:“我谁都不要。我要和你生一个男娃娃,一个女娃娃。如果我身体壮壮的,我还会给你生更多的娃娃。”
“好,好!”他笑了起来,额上却有汗水涔涔而下,“下辈子我就是把天下翻转过来,也一定会找到你,和你生一堆漂亮娃娃。”
绞痛愈烈,我的身体便支持不住,直在他腕间坠了下去,犹自强撑着说道:“嗯……好,好,下辈子……我等着你。”
他的脸色顷刻苍白,急急将我往他身上拉了拉,失声道:“他……他竟连你也不放过吗?”
也?
他用了“也”字?
我看着他分明正强忍痛楚咬紧的牙关,脑中忽然清明,苦笑道:“原来……原来两杯酒中都有毒!”
他安静了片刻,却已支撑不住,人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却还紧紧地拥着我。
“好吧,我承认我说了谎。其实我心里计较得很,我不想让庄碧岚碰你,更不想让唐天霄碰你。”他的唇冰凉,颤抖着亲在我额际,“我只想你是我一个人的,一生一世,都只能是我唐天重的妻子。”
我仿佛应了一声,又仿佛没有。
靳七尖细的声音却真的越来越远了。
不知是真是假,他居然在凄惶地大喊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明明只有一杯酒有毒……快来人啊……”
我懒得听到那些人的聒噪,将头更深地埋到唐天重的胸怀间,听着他越来越缓慢的心跳,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