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政工科被我们塞满了,姓孔的招我们坐下,说你们谁作代表说。站的望着坐的,坐的望着站的,气氛冷下来。我先开口说,你还是拿笔纸记住。他听话的从抽屉找出晨光圆心笔和胶壳本。又说坐下。我招呼,没地方坐的到门外候着。别看姓孔的年纪不大,却很老道。问了我们几个坐在室内的姓名、工种、年龄等,并一一记下。有点象审讯的味道,然后再要我们说情况。我推让张国庆说,他没有多想。立刻说,怕什么,我先说,你们再补充。他的话箱一开,便把一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抖出来。还说王厂长真小心眼,你们都可作证,那次提了他打牌赌钱的事,就记恨了,硬是把我从销售科贬到翻沙车间抬铁水。他总共罗列了王逸洲的10几条罪状。大家撩得激奋起来,都抢着说。我怕姓孔的记不赢,吼住他们。一个个慢点说!接下来,似乎我关了闸的都不说了,推让我说。我说,大家要我说,我不说重复的。两句话,要厂里下星期发工资,要经贸委的领导去把我们的生产恢复起来,就这简单要求。姓孔的不骄不躁说,我站在你们的角度,这几个要求不为过份,我保证向戴主任汇报。不过,现在发不出工资不止你们一家红炉。大势所趋。他王厂长再三头六臂也没法扭转乾坤。如果你们都好好干,以厂为家,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连工资都发不出的地步。活该自己受罪啦。听着听着,他的话走调了,有人拦住责斥:你这说的么话!我镇住他们:让孔科长把话说完,抢什么,天没塌下来!姓孔的轻叹下,放柔和说,现在是开放的。我们可以把思路放开些,去市场上闯,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不是有记者写,不找市长找市场么……我听不下去了。与我们的来意风马牛不相及,我们又不是来听教授讲课的。立起身,狠地拍了桌子,忿忿说,孔科长,我们不是小学生,你只负责给我们向戴主任反映,下星期我们来听结果,你可不能把我们当三岁小孩耍的。我的脾气一发,群情激荡,一下把他畏住了,身上的t恤衫象变了样,公公似的点头答是。我们又反复叮嘱,才拂袖离去。
来得轰烈,去得光彩。回厂的路上,不再觉得自己是乞讨,仿佛打了场大胜仗的将军,无比畅快。众人也夸口称赞:还是马师傅狠,一下把那狗屁科长怔住了。我们没看走眼,昌俊,你行,红炉厂上千口生家性命就指望你马师傅了。赞声象明媚的阳光,沐浴得我飘然若仙。
踏进家门,窘况把我那凯旋而归的豪情刹地消融。慧芬愁苦地等候在桌旁,儿子腾腾已经吃饭上学去了,望着寒酸的桌面,让她添饭来。她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不喝酒?有花生米。仔细看有三个菜碗,西红柿汤碗里还剩一点汤汁,那小半碗青椒肉丝难见肉影儿也算是沾了荤腥。也许是她铭刻着我昨天的发脾气,才改善伙食的。我说,好。喝几口来精神。说着起身要去倒酒。慧芬已经倒好递给我,说坐下喝吧。我只顾着自己浓兴地喝,她却不声不响的端着饭碗坐在对面。我呷着酒说,你怎么没吃。腾腾呢?我的明知故问她并不烦恼,还答:吃了上学去了。她的等候是宠着我家庭主人的尊严,让我有些感动和自豪。说,你也搛炒肉丝吃哪。她默默地扒了口饭,问工业局领导答复没有。我喷着酒味说,答复屁。连个接待的领导都找不着。她望了下我说,难怪我看你气色不对。我否认,不是的。接着说,我们又去经贸委,一个姓孔的科长接待了我们,答应帮我们向戴主任反映,下星期给答复。人么,喊他的官号高兴,求人办事么奉承好听的。她终于笑了,说我知道就你鬼精!我没陪笑,闷头闷脑的喝闷酒,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的。酒进口下喉。没有辛辣,淡口巴撒,辣椒丝咬在嘴里也麻木的,便责斥慧芬,做菜也不用心,肉丝炒成哪味了。慧芬不饶人的,说还炒人肉你吃不成。你不吃,我自作自受,全吃了。说完就起身一边去。她哪舍得吃,还要留给腾腾下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