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
翔宇落选愁煞人举贤避亲心坦然
大县乡镇干部定岗定责工作在省、市督导组的具体指导下,经过木舟乡的一周急风暴雨似的试点工作后,开始在全县面上铺开,全县二十四个乡镇的领导职数按照大乡镇一正三副,小乡镇一正二副的要求进行精简,要精简15人将被降为中层干部。有的行政干部干了一生都是中层干部,好不容易被提拨到领导岗位,又要减下来,多么痛苦的事呵!韩翔宇所在的龙场镇正属减员之列,他虽然有岳丈张道然是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的县长,听了会议精神,也没敢轻视,便连夜给家里打电话,不巧,没有人接。他再一看手机上的时间,还不到八点。他似乎觉得自己太急迫了,其实才从机关食堂里陪县里的客人吃晚饭,客人走了,他回房了,没有打开电视机就打电话。韩翔宇在镇机关是单身户,餐餐吃食堂,只要有来客,不管是贵贱人等,自然少不了他陪客,同时回到房里只有电视机是他的忠实伴侣。此时,他没有心思看电视机,想必友琼一定和振超在奶奶家里,又想不对,她近来迷上了麻将,说不定去同事朋友家搓麻将去了,振超丢在奶奶家。他犹豫了好一阵子,还是拨通了岳丈张道然家的电话。柳莹听到电话铃响,看来电显是女婿打来的,就喊女儿友琼接听。张友琼一接起电话,就听出了是他的声音,忙笑着说:“你会找呵,找到奶奶家了,今晚回来吧?”韩翔宇很干脆地说:“不回来!”张友琼说:“不回来,打什么电话。”韩翔宇半玩笑地说:“我还不想在下面图个表现,也给爸爸争个光,爸爸在家吗?”张友琼没好气地说:“不在家,你不该说是跟爸爸学的吧!爸爸不回家,你也不回家。”韩翔宇听出了她答话的语气不对,以免更惹恼她生气而没立即放下电话,连忙和软地说:“有个事你给我拿主意,乡镇开始搞精简,你能不能给爸爸说说,万一不行,趁这个机会让我回来,天天陪你多笑。”张友琼知道丈夫有用得着她的地方了,时下的年青人都让市场经济教化得很现实了,又自豪而俏皮起来,故意地说:“我知道了,就是书记镇长的帽子,给你戴上一顶,我看干脆落选了就上县来算了。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爸爸是不会给你发帽子的。”韩翔宇说:“你小声点。”张友琼说:“又没有外人,怕什么,我还可让妈妈也帮着你说说。”韩翔宇说:“是耳朵受不了在提意见呢。”他接着说:“现在下面的工作压力大,不好搞,又特别想着你,连白天睡午觉都做梦和你在一起亲热。现在回城当然好,就是现在的职位进城不好安排,到县直单位恐怕只能搞个股级干部。”张友琼说:“事在人为么,好说的。”她突然降低了几度声音,说:“吻一个,叭!”
在客厅看电视的柳莹,心有二用,既看着中央电台的焦点访谈节目《法论功的假面具》,又听着友琼的通电话,知道是小俩口在逗戏着。当张友琼从书房出来时,柳莹便说:“是翔宇打来的,他可能有点怪你爸爸哟,又有一个多月没有回来了吧。”张友琼挨着柳莹坐下后,说:“他上次还是县里开秋播会回来的。”她立刻换了亲热的口气说:“妈,这次翔宇的机会来了,乡镇干部要调整,您给爸爸说说,让他回来算了,就是搞个副局长也行。”柳莹微笑着对她说:“你爸爸这人你还不知道,无亲无故的人他可以尽力去帮忙,对家里人要求特严格,要不然也不会让他下去的。”张友琼又接过话说:“就是的么!翔宇本来都是团县委的副书记了,还可当正书记的,爸爸硬要让他下乡镇,还只让他当个副镇长。人家象他这样下去的起码就是副书记、镇长的,他已经下去三整年四个年头了,家里也顾不上,超超还得亏您的照料。”柳莹说:“一家人的事,有什么吃亏的。不过,这事还得你自己给你爸爸说说,我自然是向着你们的。”张友琼说:“爸爸是想学的让岸英赴朝还献了身,现在哪有这种思想僵化的人,他这次不讲情面,我就不认他这个爸爸了。过去,我们是怕影响他,现在好了,郭书记又从市里回大县工作,我看他的县长是当到头了,谁都知道有权不使过期作废的。等他退下来,回首往事,再思悔也不行了。”柳莹也觉得有些伤感地说:“当然,你爸年纪不饶人了,能当好这个县长就不简单了,他也不是那种官迷心窍的人,过去是有机会,省委书记都看重他,你爸是把工作看得重于一切的人,他对生活也是这样,宁可人负我,不可我负人的那种。有时晚上睡觉我还听到他的呻吟声,白天里问他,他却很家长似的说‘我这不好好的,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张友琼说:“妈妈,您对爸爸的关爱真是无微不至的。”柳莹眼里显出真挚的目光说:“我心里撂着一事,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好好谈谈。友琼,都同是女人,我那时候不知道怎么搞的,心里就只有你爸爸一个目标,还死死地追求着不放过,根本不知道我这执意地追求实际上是在抢夺你娘的爱,你娘的幸福。”张友琼听到提起远在乡野的亲生母亲,一股辛酸涌到心口,眼圈湿润了,继续听着好象不是母亲的女人在忏悔着说:“友琼,你一定很恨我吧!你是应该恨我。”张友琼忙醒悟过来,说:“妈妈,我能理解您,我和翔宇也是不顾一切的深爱,我能看出您当初对翔宇就不怎么好感,你和爸爸都是勉为其难地认了这个女婿,从我懂事后,我就看出来了,妈妈和爸爸也是深爱着的,我多少受了你们的影响。其实,您也不必那么自责,爸爸曾经对我说过,要我恨就恨他,不要责怪您。可是,生活也太残酷了,让姆妈在乡下受那么大的苦和委屈,在我这个现代人这个作女儿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不可思议。”柳莹说:“人是有感情的动物,是感情太残酷了,只要你恋上一件事,总是那么魂牵梦萦的。人上了年纪,我就担心着你爸的身体。”柳莹觉得和友琼敞开心扉谈了心时话,还得到她的理解,有什么比能理解更宝贵,那比天天叫“妈妈”舒服得多,她心襟好一阵舒坦。
一石击起千层浪,作为女儿友琼想到的是自己是爸爸的唯一的命根子,平时自己只考虑着小家庭的幸福,甚至时不时地在爸爸面前撒骄。张友琼此时觉得自己不应该老是不懂事的千斤小姐,应该挑起或学会关心老人、关心爸爸、关心柳姨、关心尚在乡下的亲生母亲的责任。她还觉得和爸爸说翔宇的事也应该是好话好说。她忽然觉得和妈妈谈了些大人们的事,仿佛自己已经真正长成了大人。这时,小振超在房里码堆积木,玩腻了,玩困了,调皮地撅着嘴嚷:“奶奶,要睡觉了,要拉尿了!”柳莹忙起身向房里去,并说:“怎么是奶奶要睡觉了要拉尿了,明明是乖超超么,怎么不叫你的妈妈呀,就是不放过我老子!”她说着几乎同时地和友琼都惬意地笑了。张友琼也忙动身去房里,勿地“丁当”的门铃声响起,柳莹说:“你去看谁来了。”张友琼到门边凭着猫眼一瞧,见是爸爸回来了,便故意说:“谁呀?”张道然不作答,又按了下门铃,张友琼随即开门,迎进爸爸,关上门。柳莹也迎出来,从鞋架上取下凉拖鞋给他穿,又接过他手中的公文包。友琼说:“爸,你没有带钥匙,还按门铃。”张道然便微微一笑。柳莹说:“都习惯了。”张道然逗趣地说:“是你妈妈的优待。”柳莹又将公文包放到他书房里去。
张道然在进门口换上拖鞋,听到振超在嚷着,就说:“是超超又在撒赖吧。”张友琼忙说:“去,快叫亲亲爷爷。”聪慧的小超超睁着灵爽的双眼,跑出房来说:“爷爷要罚站了,这晚才回来。”张道然欣慰地说:“是超超被老师罚了站,要发爷爷是吧!”张友琼对儿子说:“不是爷爷罚了人家的站,这时才回家的。”张道然淡淡一笑说:“是谁罚谁的站,还真不好说。其实都一样!”张友琼没有细想爸爸这句话的含义,便说:“爸爸,这次乡镇机构人员在精简吧?”张道然很敏感地说:“是的,你不必往下说了,我还是那句话,翔宇的事业要靠他自己去创造的!”张友琼一下被爸爸的话封住了嘴,便想了想,换了一个角度说:“爸爸,我知道,您是真马列,我就是担心,翔宇这次要落选,精简下来了,就给您丢脸了,我是担心您啊!”张道然说:“不管你话怎么说,其实都一样,翔宇真要落选了,他是他,我是我,丢我什么脸。若是要我出面作工作,开绿灯,就难办了。你不是老说他象我样么,工作搞得好,家都不顾了吗,怎么会把他选落呢?”张友琼解释说:“现在人心难料呵,我是怕万一。那次曾国超要翔宇到龙场,是您同意的,我看他曾国超就没安好心,他现在终于露出了狐狸的尾巴,捅了那么大的路子,众人都在咒他,他那是把翔宇当作您的一张底牌,是政治斗争啊!真可恶!我担心目前他曾国超的形象会影响到翔宇,甚至还有您。”张道然忙严肃着脸像说:“你一个孩子气的,懂什么!”张友琼见爸爸的话说得很家长式的,还把自己当小孩,只好苦笑了下。小超超在一旁听了,简直高兴得跳起来,说:“哦,妈妈和我一样,是个孩子哟!”超超天真的逗趣,使张道然fù_nǚ俩高兴得乐开了花,哈哈大笑起来。柳莹已围过来笑了,忙给超超一个吻,亲热地说:“真是奶奶的乖宝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