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水细密如丝,又是一年烟雨倾城,浔阳皇都绿柳白絮飞。【】
宽敞闹市街道之上有辆辆马车络绎不绝,妖气混杂在饭馆赌坊之内,浑浊而鲜活,人声鼎沸。
家家门外都摆上了桃木红符,人人出门皆皆备着山上道观求来的封印法器和红线护身符。闹市里头鸡飞狗跳,一行身着道袍的太乙仙门弟子抱着葫芦收魔伏妖,大内统领率着车马巡逻周游。
算命的老头子被妖魔缠住非要问个前世三生,幼童天眼未闭,指着呲牙裂嘴的妖魔乐不可支,吓得一旁的娘亲赶紧抱起孩子往医馆跑。
躲在阴暗角落的妖魔嗤嗤啃食着鲜嫩的灵魂,在人间遛了无数圈弯的黑白无常无奈收了勾魂绳索,勾着结魄灯气冲冲遁入地府跑到鬼王跟前诉苦告状。
“这差事是没法儿干了,但凡是刚死的魂魄都入了那些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妖魔肚子里头了,奈何桥轮回台那边冷冷清清连半个鬼影都见不着,前两天孟婆还同我诉苦,忘尘汤究竟是煮还是不煮,煮了怕馊,不煮怕被您责斥……您瞧瞧如今人界这混乱样子,害得咱们鬼界也跟着遭殃……”
刚刚从烈狱里头视察回来的鬼王捏着自己两撇八字胡,也是恨恨咬碎了一口黑牙:“别别别别嚎了!老子要是能管,还会瞎杵在这里瞎晃悠吗?你瞅瞅这六界现在是谁的天下,那些妖魔不是得了那女魔头到允许,会如此猖狂吗?咱们鬼界势单力薄,神魔之争从不掺和,你们都给我听着啊……”
鬼王偷偷望了望殿里头四周,确定没有妖魔到踪迹,压低了声音。
“以后咱们遇到妖魔作乱,能避就避!不能避……就死给他们看!反正你们都是鬼,也不怕再死一次!”
白无常两眼泪汪汪,也不敢大声说话:“王,你说得轻巧。上回那些个因为擅闯魔宫浮檀殿勾魂的鬼差没一个回来的,里头的女魔头凶残得无法无天,勾勾手指就能让我们魂飞魄散了啊!哪有命再死一回啊!”
“是啊王!我们死不起了啊……”黑无常一把保住鬼王大腿,鼻涕眼泪都蹭在鬼王大腿上。
鬼王正要抬脚踹,那厢却传来阴恻恻的声音。
“你们在说老子儿媳妇坏话?”
鬼王抬起的膝盖僵在半空,两无常的眼泪鼻涕也瞬间止住。
前任魔尊炎罹手里头捏了朵红艳艳的曼珠沙华嗅了嗅,眼神懒懒瞟着姿态怪异的三只鬼。
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轻咳了两声,甚是微妙:“本座就来听听你们说些什么,不必在意本座,你们想干什么就继续。”
鬼王一个激灵踹飞了抱着他大腿的无常,一把揪住炎罹的领子,喷了他一脸唾沫:“日你爷爷的!怎么跑到这边来了,要是让上头的人看到你被放了,你晓得我要受多大罚啊!你替我受啊!”
一魔一鬼大眼瞪小眼,炎罹扒开鬼王的手,理了理自己的领口,很是嫌弃地拍了两下。
“倾城说想看看这时候新开的曼珠沙华,我便出来取了。左右你也把烈焰火狱的结界给撤了,我走得远走得近有啥区别!”
“你……”鬼王一副“真是无可救药你怎么还不去死”的表情,又碍于此魔法力无边,怕惹恼了他把鬼界给砸了,便吞了吞口水,一脚又踹到一旁跪着的黑无常脸上。“你还是早点回你到烈狱里头去,外头可真不安全。”
“自打我儿媳妇接任了魔尊之位,本座可觉得这外头安全的很啊。”炎罹促狭笑笑。
鬼王浑身颤了颤:“诛杀神界弟子数百人,半年之内率领魔界一统妖界,本是神之身又承袭了前任魔尊金道修为……如今湮华邪神都对她俯首称臣,神界派出的三千精锐兵将尚且不能近她周身百步,若不是有神界那几位顶顶拔尖的上古之神苦苦撑着,这六界……”
“哈哈哈哈哈哈,”炎罹仰首大笑,“好好好!妖烬虽非我亲生,却替我找了个如此出色的儿媳妇!想本座在位的时候,魔界哪有这般风光过?”
复又遗憾。
“可惜老子出不了这阴森森的鬼界,没法一睹我那儿媳妇的真貌……唉,竟都是命。”
鬼王又唏嘘:“你家儿媳妇这般凶悍,你可知她入魔以前曾是兰陵的掌上明珠?”
“老子管她是谁!进了我魔宫就是我魔宫的媳妇!你们这些当鬼的都死过一回了,怎么就不知道管管你们嘴碎的毛病。你们听着啊,要是下回再被我撞到议论我儿媳妇闲言闲语,我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炎罹甩甩袖子捧着朵曼珠沙华哼着小曲儿跑了,鬼王神色甚是憋屈,俩无常更是哀怨深深,拉着鬼王袖子喊了两声“王”,又被一脚踹翻在黄土了摔了个狗吃屎。
忘川岸边火红寸寸,一叶木舟泊于桥下,柔软青苔层层铺满舟身,蔓上丢弃在花丛中的一顶长纱斗笠,一侧石碑竖立,俩黑色的字圆圆滑滑地刻在里面——“鬼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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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寿客栈宾客皆满,二楼拐角处放置着姿态雅致瑰丽的美人掌,走廊客房静悄悄毫无动静,仿如无人。
天字一号房。
素帐垂纱如天山薄如蝉翼的雪莲花瓣,格子窗外天刚亮的阳光毫无顾忌地直洒洒落进来,温暖贴上那帐子里头裸露在锦被外的纤细手臂,光芒微涨,掠上女子白皙的颈间,小巧的下颌。
似感受到日光的温柔,女子红唇微张,侧过头,柔软的青丝黑亮光滑如水,微露出的小巧锁骨肤嫩如瓷。
纤手扶上略有酸痛的眉骨,细而长的指甲在映过寸寸光芒,如扇般的睫毛微颤,白悠兮缓缓吸了一口气,兰花的气息扩入她胸腔,牵引着她眉宇间一簇火焰也舒展出好看的弧度。
暗色中渐渐浸染着一层层水波潋滟的光,她惺忪睁开眼,瞳仁泛金,阳光穿透,流光溢彩,仿如潜藏于深夜许久的豹子迎着黎明的东方朝阳眯起了眸子。
晨起有些嗜睡,白悠兮揉了揉微微发胀的太阳穴,掀被起身,上好的冰缎黑纱裙如水般滑过她小腿。
“婴宁。”她浅浅唤了一声,声音带着没睡醒的喑哑柔媚。
嫩黄衣裳女子一手抱了盛水的铜盆,一手推门而入,面庞略稚嫩,双颊梨涡带笑。
“小姐今日起的可真早,我算着你之前起身的时辰,现下早膳还未备好呢。”
白悠兮视线掠过忙碌的女子,看了看窗外明白的天色:“尽快准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