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儿次日醒来时候,身边放了一套干净的灰蓝色衣裳,眼前是一锅热腾腾的白米粥。【】
那个眉眼间带了些许憔悴的女子正仔细搅拌着白米粥,舀出一大勺盛到自己面前的碗里,粥味儿浓郁喷香。
热气氤氲中,眼前清丽绝伦的女子朱唇皓齿,仿佛云端之中笑意伶俐的仙子。
——喝吧,我怕你醒来饿,所以多煮了一些。
白悠兮手里比划着,给傻儿递上一副筷子。
——吃东西呢,还是用筷子的好。手碰到烫的东西会受伤,沾到饭菜会弄脏。你懂么?
装哑巴的日子可不好过。
傻儿端起碗,木讷点点头。
白悠兮长叹一口气。
她给傻儿收拾了一番,将他扔到浴桶里吩咐他洗澡,又把他那头乱发清洗了足足一个时辰才罢休,给他修理指甲,换上新鞋。
傻儿畏畏缩缩,睁着两只水蓝色的大眼睛似信非信地盯着白悠兮,任豆芽怎么扯他裤管都不搭理。
下午时,白悠兮带上傻儿去叶氏医馆,准备找精通医术的罗涅上佛瞧瞧他的脑子,顺便可以去拜访一下失去记忆的千晗雪。
只是刚到医馆门口,傻儿脚下便像生了根似的,死赖在原地不走,嘴里呜呜啊啊不知道说着什么,白悠兮扯他手臂,小狗豆芽很配合地扯他裤腿,依旧拉不动他丝毫。
她不甘心,双手叉腰,正打算用法术,傻儿却突然一个激灵,扭头就往回跑。
白悠兮愣在原地,医馆里头的人听到动静出来迎接,她也无暇和他们说清楚,只好追在傻儿后面。
傻儿一路跑回自己的破败小屋子,躲到草垛上头抱着自己,又是一番痴傻模样。白悠兮心累,只好蹲下安慰他,看他瘦的浑身就一副骨架,年纪不过十多岁的样子,想来平日时候受惯了白眼和追打,自己拉着他东奔西走也难为他了。
白悠兮将他安置好,自己回家做了些饭菜,按照惯例给李二川一家送去。
李家二老依旧在盘算着李二川的终生大事,说是小伙子老大不小了,没有媳妇儿实在说不过去,二老急着抱孙子。但李二川却心心念念着宁姑娘,也不肯去见见媒人推荐来的女子,这可急坏了二老。
白悠兮心里头总觉得亏欠了李家人,就写给李二川一张字条,说自己总把他当兄长看待,当兄长敬重,若他愿意,就认了自己这个妹妹。
李二川眉头纠结成一团,最终松口气,眼巴巴忘了白悠兮一眼,叹道:“其实依宁姑娘的品貌,着实不该委屈在这山村野落里……他娘的,我……我还真是懒蛤蟆想吃天鹅肉啊!”
白悠兮便又安慰他一阵,李二川才看开了些,答应了自家母亲明日面见隔壁村姑娘的事情。
白悠兮日日为傻儿送去一些食物,也交代他自己清洁屋子。村里人几日不见出来偷东西吃的傻儿,觉得奇怪,某日一个好奇心重的靠近了傻儿屋子,看到衣着整洁的傻儿正拿着笤帚扫地,眼珠子差点没掉到地上,再揉揉眼睛,看着傻儿竟然变成了一个干净整洁的俊俏少年郎,又是一愣,接着便仿佛见了鬼一般奔走相告。
“那个傻子不傻了!还干净得很!不知道从哪里得了贵人相助,我看是发达了!”
“那个傻子长得可不脏,还好看极了!”
“……真是日了狗了!傻子都能变美少年!”
晚上时候,白悠兮被李家人请去吃饭,饭间也谈及此事,白悠兮并未说傻儿的变化是因为自己,只是写道:“他也不过是个被抛弃的可怜孩子,以前偷东西是不受教养,若得大伙儿相助,想必是能做个好人的。”
李家人心善,也对傻儿动了恻隐之心。
村里不过十多户人家,这事儿传开后,村长颤巍巍拿着拐杖戳了戳那面容清秀的傻儿,笑道:“真是老天开眼了,一个白生生的娃啊!好!好,好极了!”
与村里头私塾里的孩子们比起来,傻儿年长不少,但还是被送进去跟着老夫子念着三字经。白悠兮时常趁人不注意给他送些补给品,幸好也没被发现过。
私塾里的孩童害怕他一双异样颜色的眸子,当着面都叫他傻儿,算不得欺负,却时常拿他开玩笑。
老夫子捋一把胡子,戒尺打上他手心,道:“以后你就叫阿蓝了。”
白悠兮浇灌菜畦时,正是阿蓝放学时。他有意无意路过白悠兮家里,也不过是为了能看一眼好心的漂亮姐姐,虽然姐姐可怜,不会讲话,他就努力认字,直到把姐姐写的东西都认全为止。
是夜,白悠兮用过晚饭,收拾了一些糕点,打算送去傻儿阿蓝处,也琢磨着,如今村里头人对他态度大为好转,自己可以提议领养一事,反正她独自住着也是孤单,只是还得去问问那孩子的意愿。
她今日在医馆见到了昔日好友千晗雪,虽那姑娘不记得她,但白悠兮心里头还是十分高兴的。便一路哼着小调,步伐轻盈地跑到傻儿屋子外面。
她今日来的时辰很早,天色刚刚黑不久,家家户户的灯还是亮着的,傻儿家里附近没有宅户,按照平日,总是丛草深处,孤灯一盏,明晃晃显眼极了。
可今日,屋子里却是黑的。与四周黑压压的密丛融在一起,若是不熟悉这里的人,怕是要栽个大跟头。
白悠兮心下狐疑,拎着食盒站在门口,抬指欲叩,又停住了。
——若是阿蓝已经睡着了,自己又把他吵醒,岂不是很烦人吗?
接着她又掐灭了这个念头,傻儿阿蓝睡得极晚,此时时辰尚早。他也极没有安全感,一根短短蜡烛燃到凌晨,直到烧完,才会突然吓醒,出去觅食。
若非他进了学堂跟夫子学了几日就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
白悠兮汗颜。
心里又惴惴,该不会根本就没回来吧。可这个时候,他不回来又能去哪里呢?
四围杂虫胡乱叫唤,白悠兮方才犹豫一会儿,耳朵贴近了门,却听到了间歇微弱的呜咽声。
那呜咽声断断续续,被春日嘈杂繁兀的虫鸣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