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尘在外头四处寻找蛇妖的老巢,而温紫仪也日日闭门不出,滴水不进,暖儿化作半魂鬼才进得了门,却也只见她蓬头垢面,神情痛苦。
暖儿留下些她平日爱吃的饭菜,继而退出门外,在门外安静守着她。
她没守住会仙术的连姝。
连姝望着模样已有些疯癫的温紫仪,便一步步好心劝着:“紫仪姐姐,你如今已与他人有染。你觉得要是师兄知道了这件事,他还会和以前一样爱你吗?他难道会爱一个失去贞洁的女人吗?你觉得,这傅家上下有何处能容得下你?”
温紫仪满目憔悴,眼泪却也已经流不出来,她的声音嘶哑如鬼:“……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连姝嗤笑一声,伸出手掌,一颗黑亮的药丸散着药香,引诱说:“吃了这个,你就再也不用痛苦了……”
温紫仪已是无法思考,听得这话,便急急拿过去咽下了喉咙。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她已七窍流血而死。
她死在那张成婚不久的秀帐新床之上,抱着傅容尘睡过的玉枕,神情沉溺于以往日日夜夜的爱恋之中。
暖儿终于等不及破门而入,见到的却只是温紫仪凉透的尸体,震惊之余只觉得满腔悲痛。
温紫仪的葬礼如她的婚礼一般隆重,暖儿侍在一旁,作为半魂鬼,却无法替自己真心相待六年、相依为命六年的温紫仪流一滴眼泪,她怕旁人说她铁石心肠,就非逼着自己的眼睛能流出些什么,桑儿自视能帮她,把剥开的红辣椒涂在她眼皮之上,呛出来地酸涩火辣液体,不知是血是泪。
傅容尘一身白衣面目憔悴,跪坐于灵堂里整整十日,暖儿躲在层层素白的纱幔之后,十日里依旧低眉顺眼地替他送来饭菜,再一遍遍地端走,换上供给他活下去的一些清水。
傅容尘不为所动,他本已修成仙体,人间烟火,大抵是可以不用膳食的。
暖儿便盯着他跪得笔直的背影,想着,原来他是这般地深爱着温紫仪,即便不是她假扮的温紫仪,他也是深深爱着的。
他眼中心中,都不过是温紫仪的影子罢了。而暖儿自己,不过牵起他们姻缘的一座桥梁,容不得将她的半点私心加在他们的感情之中。
其实她不明白,温紫仪和她之间,究竟是谁占了谁在傅容尘心尖尖上头的位子。
容不得她想太多,她便着手调查温紫仪真正的死因。
线索随着那一颗异样的妖物药碗,指向的是如今正在祸患城中人的蛇妖,但蛇妖专害精装男子,温紫仪一个柔弱小女,着实犯不着蛇妖前来残害。
她便料到了连姝,却没有证据给她定罪,直到那老道士在赌坊输了钱,偷偷来寻连姝讨要钱财,这事情刚刚好落到暖儿眼里。
那老道士,正是当日将暖儿困于金葫芦里头折磨的妖道。
她便彻悟许多。
老道士不知为何也发现了苦苦追寻的暖儿,这只从他金葫芦里头逃走的半魂鬼,修行不浅,浊气和纯善之气皆为她所用,他要将她收来,酿成金葫芦里头最补的酒酿。
暖儿还未来得及将真相想办法告诉傅容尘,那老道士已经同连姝联合起来再度谋害她,直到桑儿小沙弥一不留神触动了伏在暖儿床头的锁魂丝,一切才最终都走到了尽头。
火刑架下,烈火之上,她被捆绑成茧,丝丝勒断筋脉,一番衷肠控诉却未换得前方青衣男子的半点信任。
桑儿被妖道抓走,她心急如焚,生怕他一身灵肉要入了妖道腹中,便只有劝他再也不要回来,好好去找他真正的师父。
傅容尘望着眼前女子的神态,竟微微生出难言的熟悉感,他只知她是温紫仪身边亲如姐妹的婢女,却不知她那淡然嘲讽一笑,像极了曾经与他举樽共饮的温紫仪。
他便有了犹豫。
“你叫,暖儿,是不是?”
浅浅询问,换来暖儿心中百转千回的不尽苦楚,她还未细细享受这份临终礼物,背后那把迅疾的桃木剑便刺穿了她的心口。
丝丝鲜血渗出唇角,傅容尘扶住她瘦弱的双肩,却不敢看她那双明亮如星的眼。
连姝拉过傅容尘,美丽的脸庞上一丝轻蔑嗤笑,当真如害死温紫仪那日一模一样。
于是烈火滔天,于是百骨成灰。
那绚烂升起的火焰屏障之外,那只探入火中的青袖素手,暖儿凄凄望了许久,却始终无法企及。
她脚下的紫兰凝着她滴滴而落的血,在无边火苗舔舐之中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