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间,本没有谁离了谁就会活不下去。”
低低梵唱飘入白悠兮耳中,她缓缓睁眼,眼前突兀出现了一道人影,见不到正脸,只是隐隐看得清对方长发及踝。
对方站在与白悠兮相隔一尺的床边,身子微倾,低头望着床上沉睡的人。
白悠兮好奇上前,有淡淡月光擦过那人的身侧照到床边,那床上睡的正酣的,身形小小,个子矮矮,是个孩子。
站着那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宽大的袖子从孩子的手臂下面拉扯出来,继而把孩子歪着的脑袋摆正到枕头之上,把褪到脚边的被子拉到孩子胸前。
他声音又低又浅,仿若午夜风中湖畔轻漾沉浮的小舟,依稀辨得出是个男子。
“……你不知道浮屠山的佛都喜欢讲大道理,那时我正在被炼化,听不懂什么,只记得一句,‘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
那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白悠兮站在原地眯眼望着那身影,开不了口,而脑中一片茫然。
继而那声音略带自嘲的笑了笑:“现下讲你听也是听不懂的,只是希望你这一世为妖,就别再同前世一般傻了。这九百多年来,每百年都得见你无辜惨死一回,性子却是一点都不肯变。”
他转过身,面朝着白悠兮的方向,正欲抬步走,忽觉得想起了什么,便又半扭了肩膀,道:“另外,方才那句话是我骗你的,这世上还真有即离即死的人。我倒是不愿意承认,可我生是为你,死亦是为你。你看看,你欠了我多少不明不白的帐啊……可惜的是,你却还不了我什么。”
他闭眼舒了口气,朝白悠兮走来,无边黑夜阴影中,只看得清那人瘦削的轮廓,白悠兮慌忙地躲到一边,为他让路。
他并未发现白悠兮,甚至连眼角都没扫到一点,只是他经过之时,衣袂翻飞间竟满是温淡熏雅的兰香。
“可惜的是,你却还不了我什么。”
兰香将白悠兮引出梦境,她醒时极不舒服,肺腔里的水因为呼吸涌上耳鼻喉咙,脑袋里一阵阵尖锐如刀的刺痛,仿若无数条蛊虫正在啮噬血肉。
白悠兮大口咳嗽,胸膛剧烈起伏,而此时,有力而温暖的手掌按住了她的不安的身子,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方便她把水都咳出来。
少顷,白悠兮咳得有些岔气,那按在胸膛的手接过旁人递来的一块帕子,细细地替她擦拭唇边和脸颊上的水渍。
白悠兮难受地偏过头,抓住了那只拿着帕子的手,缓缓睁眼时,见到的却是兰陵神尊的一张脸。
那张脸好看至极,如雪刻墨漆,连带着眼睛如同一湖幽潭,额印朱红,薄唇淡淡。
同一幅淡漠如水的表情,似是万年不变。
神尊的手腕被白悠兮抓在手里,也不生气,只是不慌不忙地问:“你醒了,可舒服点了?”
床上的人儿迷离着眼望着身边的师父,兰陵一身滚金纹兰的白袍湿漉一片,一处处都沾了灰色的湖底泥浆,模样甚是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