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常融的身子痉挛了一下,但很快又不动了,众人惊喜的表情立刻化为乌有。
卢氏也沉不住气了,把义妁的手攥得紧紧的,脸上的表情异常盛怒:“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呀,不是说可以醒过来吗?不是说可以救过来的吗……”
义妁心中悲凉,她已经尽力了,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她无话可说,面对众人的指责。她依然没有放弃,依然在按压常大人的膻中,可心里却快要哭出来了。就在这时,常融吐出了一口似乎憋了一辈子的气,他醒过来了!常融感觉到有一双温柔而有力的手在不断给他干涸的心田输入一股股暖流。
义妁为其把了把脉,脸上终于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他醒了!他活过来了!他没事了!”
义妁喜极而泣,满脸泪花。
众人都围了过去,问候常大人,常大人恍恍惚惚地说道:“本官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回。”
众人都释然地笑了。
而这时,义妁早已抽身而退,带着无比愉悦的心情和巨大的满足感下了山。
如果说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义妁选择了行医这条道路,那么此时此刻这种无比愉悦的心情和巨大的满足感就是最好的原因了。然而,作为一个卑微的女子,要想成为一名被世人所认可的大夫,等待她的却是千难万阻。但外表柔弱内心坚定的义妁就是要把这种不可能变为可能。
许义妁,芳邻二八,上郡槐里人士,母亲早亡,与当大夫的父亲许善友相依为命。
本应待字闺中,却像个野丫头一样到处乱跑,跑的地方还不是一般姑娘喜欢去的市集,是那些毒虫野兽经常出没的荒山野岭,为的就是那些五花八门的药草。为此,父亲许善友头疼不已,他不愿女儿走一条与他一样的路。虽然义妁从小就表现出对医术的天赋和兴趣,但他明白大夫不好当,好大夫更加难当。好几次当他被患者羞辱时,他都想过放弃行医这条道路,其中的艰辛只有他自己知道。何况义妁是一名女子,要想成为一名大夫就更加不可能了。
许善友只希望女儿嫁一个好人家,安分守己,平平安安地度过一辈子。
说起来,义妁想当大夫的愿望与父亲脱不了干系。许善友医术高明,医德高尚,外表严厉内心柔软,对待病患就像对待自己的子女一样,无论贫富贵贱,他都一视同仁,每一次诊治都充满了热心、耐心、爱心。成为一名心医是许善友最高的追求。就是这种追求影响了义妁,义妁觉得父亲太累了,她要为父亲分担。
下了山,在一条清澈的溪涧边洗了一把脸,顿觉神清气爽。有欢快的鱼儿在溪水里游动,义妁挽起袖子去捕捞溪水里的鱼儿。竟然捉住一条金色的鲤鱼。义妁把它捧在手心里,看着它可爱的模样,喃喃自语:“虽然把你的皮烧成灰可以止血,把你的脑髓熬成粥可以治耳鸣,你的血对口眼歪斜症还有奇特的疗效,但看在本姑娘今天格外高兴的份上就放你一条生路吧!”说着,又把鲤鱼放回了溪涧。
今日可以算是义妁最开心的一天,她第一次成功救治了一名急症患者,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父亲,她加快了脚步。
“爹,我回来啦!”义妁推开院子的门,兴奋洋溢在脸庞。
许善友正在为一个腰痛病患者看诊,没有搭理义妁,义妁有些扫兴。
许善友替病患把完脉,一脸严肃地对义妁道:“这位大叔说得了腰痛,你说说看腰痛可分为哪几种?”
义妁不假思索地回答:“腰痛可分为寒湿型腰痛、湿热型腰痛、瘀血型腰痛、阴虚型腰痛和阳虚型腰痛。”
许善友不动声色,继续问道:“肾阴虚和肾阳虚有什么区别?”
“肾阴虚,表现为口干舌燥、皮肤瘙痒、失眠多梦、心情烦躁、腰酸膝软、手足心热、耳鸣头晕等症状。肾阳虚,表现为腰膝酸疼、精神不振、手足冰冷、畏寒怕风、腹泻、身体浮肿等症状。”
“那么,你来看看这位大叔是什么情况?”
患者不过是四十岁左右,看他面色潮红,口唇干裂,义妁心里有了七八分底,定是房劳过多,导致阴精亏损,引起腰痛。为确诊,义妁耐心为其把脉,脉细数,这下更加确定了她的诊断,义妁胸有成竹地说:“大叔得的是肾阴虚型腰痛。”
许善友点了点头,追问:“你可知用什么处方?”
“可用女贞子、枸杞子、熟地黄、当归、茱萸、茯苓处方。”
许善友终于露出了满意的微笑,为病患开了药方。
病患拿到药方一看,觉得不对,问道:“许大夫,您是不是开错了药?不瞒您说,我这病已经好久了,以前看的大夫都给开的是什么杜仲啊鹿角霜之类的药。”
许善友笑道:“杜仲、鹿角霜是大补之药并不适合你的病症。你虽然是肾虚,但肾虚分为肾阴虚和肾阳虚两种,而你得的是肾阴虚,需要滋补肾阴,而不是壮阳。如果不对症下药,即使再珍贵的补药对身体也毫无益处,反而加重你的病情。”
病患若有所悟,再三谢了许善友,满意离去。
许善友这才问义妁:“今天有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高兴?”
义妁把救治常大人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父亲,原本以为会得到父亲的夸奖,哪知许善友脸上乌云密布,怒道:“医者,最重要的要遵守规矩。你连大夫的资格都没有,怎么可以随便为重症病人看诊?”
“当时情况危急……”
“那也不能!”
“可是刚才爹不也让女儿给患者看诊吗?”
“那是经过我的允许,在你可把握的范围之内。”
“作为一个大夫见死不救那还算什么大夫!”义妁有些不理解父亲的顽固,语气有些顶撞。
第一章 真心痛(3)
“你是大夫吗?你确定你能救治他吗?你只不过怀着仁慈的心与侥幸的心理去实践你的愿望罢了,但你却要拿别人的生命来交换,你这样不觉得自己很自私吗?记住仁慈与侥幸不是医者的本领!”
义妁低着头,无话可说了,现在想来,自己确实有些鲁莽,当时只是想着替病患救治,完全没有想到后果。龙腾小说网提供义妁请求父亲的原谅,许善友阴沉着脸,让义妁写下誓言,发誓以后不经过父亲的同意绝不擅自给任何一个病患看诊。
这样的誓言让义妁无法接受:“爹,为什么?女儿有把握的病患也不让女儿看吗?”
许善友似乎有隐衷:“反正爹这是为你好。”
“如果不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女儿有什么好?”
许善友顿时噎住了:“你——”然后,长叹一声,“唉——”
许善友预感到,他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终究要发生。这个秘密已经在许善友的心里隐藏了十六年,也正是这个秘密才是许善友才极力阻止义妁行医的最大原因。
也许,是该告诉她真相了吧。许善友心里想。可是,这又如何启齿呢?对一个刚刚对生活充满幻想的女子,告诉她这样残酷的事实,无异于带给她一个可怖的噩梦。许善友摸不准,义妁是否有足够坚强的心来接受这个事实。
正当许善友思虑之际,忽然听见院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接着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许大夫!许大夫在吗?”原来是汜水亭亭长(古代官职名,等同现在的村长),看他一脸焦急的模样,想必有什么重要的病患。
果然不出所料,亭长说他的女儿身体有些不适。许善友取下药箱,正准备出发,不料亭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女儿采娟只想请义妁姑娘走一趟,她得的是妇女病。”
义妁心里扑哧笑了一下,听亭长这么一说立马料到了采娟得的是什么病,十有八九是采娟管不住自己的嘴,在经前吃了一些寒凉的食物,寒湿之邪侵入小腹经脉,导致经前或者经期小腹冷痛。这其实也不算什么病,只是反复发作,让人心烦。采娟每次发作都找义妁为她治疗。义妁就让她温服红枣生姜水。
许善友看了一眼义妁:“你,可以吗?”
义妁自信地点了点头。
亭长有些急不可耐地说:“那就麻烦义妁姑娘跑一趟吧。”
义妁安慰亭长:“大叔,请不要着急,这不是重病,小女准备一下就跟您过去。”
望着义妁离去的背影,许善友的脸上呈现出复杂的表情。
夏三月,草木蕃秀,万物华实,义妁步履轻盈,情志充沛旺盛。一路上遍地都是牵牛花,秀冠柔条,风姿绰约。看到这些花,义妁又忍不住回想,牵牛花有什么药效呢?可以泻下,可以利尿,还可以消肿,还可以……这时,已经走过一条狭窄的田埂,来到宽敞的马道,不多远前面就是一座桥,过了桥往右拐就是亭长的家了。义妁与采娟从小就是亲密无间的朋友,对采娟的家再也熟悉不过了。
不料,过了桥,亭长并没有往右走,却往前走,那是往县衙的方向。
义妁不解地问:“大叔,您的家不应该往右边走吗?”
亭长支吾了一下:“呃,这个呀,喔,采娟她不在家,在县衙里。”
义妁觉得有些不对劲,忐忑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采娟怎么在县衙里?”
亭长似乎不想多说,一句话堵住了义妁的疑问:“姑娘先莫问,到了就明白了。”
出于对亭长和采娟的信任,义妁继续跟在亭长的后面,一路上她发现很多十七八岁左右的妙龄女子都往县衙方向走,这些女子表情各异,有的悲伤,有的兴奋,有的极不情愿,有的迫不及待。这愈加使义妁疑虑重重,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是不好再问什么。
下午申时亭长和义妁终于到了县衙门口。亭长对守卫的士兵出出示了一个令牌,对其中一个耳语了几句就带着义妁进去了。很快,就来到了监狱门口。这时,义妁花容失色,惊问道:“大叔,采娟,采娟她被关在……”
亭长点了点头,又迅速从包里掏出一些散碎银子打发了看守的士兵,然后拉着义妁的衣角匆匆地向监牢里走去。一股阴森的气息迎面扑来,义妁似乎可以闻到腐臭的味道,义妁被污浊的空气呛了一下,她按摩了一下胸口,想使自己平静下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来到这种可怕的地方。两边牢房里关押的囚犯向义妁投来猥亵的目光,义妁噤若寒蝉。
终于看到了采娟,衣衫褴褛,面容憔悴,她最喜欢的桃花髻也散乱不成形。牢门打开,亭长快步进入牢房,采娟扑在父亲的怀里失声痛哭。亭长轻轻地拍打着女儿的肩膀,不断地安抚她。过了一会儿,采娟止住了哭声,想过来拥抱一下义妁。不料亭长迅速把采娟拉出了牢房,就在那一刹那,牢门突然被狱卒关闭了。
“爹,你这是干什么?!”采娟的手腕被亭长拽得生疼,采娟想停下脚步,却苦于没有力气,她已经三天没有进食了。
采娟和亭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义妁却依然没有反应过来,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可怕的噩梦罢了。只是当她踩到一个破烂的瓦罐,足底感到隐痛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这是比噩梦更可怕的真实——对未来不可预知的恐惧以及对至信之人欺骗自己的怨恨。
亭长一口气把女儿拽到了衙门外,采娟奋力挣脱亭长的手,怨声道:“爹,你到底在做什么啊!义妁还被关在牢里,你这是做什么啊!”
亭长面有愧色,语气沉重:“爹要保住你,只好对不住义妁姑娘了。”
亭长说出了原委。原来为应对朝廷的选美,槐里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