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州,我要你说出来。”
薛姮的眼圈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她就那样望着方池州,目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仿佛要透过他这个人这双眼看到他的内心最深处去。
她不明白,认识了十几年,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人,怎么忽然就会这样狠心,这样让人恶心,这样,让人心凉透骨。
“徐九,她有些不舒服,一直看医生也没有起色,如今,更严重了。”
方池州一字一句的说出口,薛姮忽然笑了,笑的眼泪都涌了出来,她一张口,声音都哑了:“所以,你为了她,来求我?往日在京都,就算遇上了,你都避我如蛇蝎,如今,为了徐九,你巴巴儿的来求我?”
“是,薛小姐,求你帮我这个忙。”
“方先生……”薛姮几乎要笑出声来:“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求人,你总要拿出几分诚意来啊……”
“薛小姐有什么要求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
“方先生如今真是今非昔比了,也是呢,方先生现在跟了富可敌国的人,什么金山银山怕是都不放在心里了,难怪这般大的口气,只是可惜,我的要求,你未必能做到。”
“薛小姐不妨说一说。”
薛姮含着泪的眼瞳望着他,修长的脖颈却高高扬起,尖巧的下颌微微抬起,落雪满天,她却像是落了单的一只天鹅一般,纵然有着最雪白高贵的皮毛,却也显出了凄凉的狼狈。
“方池州,我让你离开徐九,只要你离开她,我还可以让你回来,继续做我的保镖……”
方池州忽然笑了,他笑着看着她,像是看着一个傻瓜一样。
薛姮一激灵清醒了过来,可方池州已经摇了摇头:“抱歉薛小姐,我做不到。”
“是啊,比起做一个一无是处的小保镖,自然是现在的日子更让你觉得春风得意……”
薛姮轻轻呢喃,自嘲的轻笑着摇了摇头,她转过身,步子踉跄了一下,那小司机下意识的伸手要扶她,又不敢的缩回手,薛姮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我们走,我们回去,我们现在就走……”
司机吓坏了,连忙扶着她,小心翼翼道:“大小姐,您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总归死不了。”薛姮一步一步踉跄走到车边,司机忙拉开车门,薛姮弯腰就要上车,方池州却又叫住了她:“薛小姐……”
“滚!”
薛姮头也不回低吼了一声,方池州顿了脚步,声音低低,却又柔和:“阿姮,算我求你。”
薛姮的眼泪一颗一颗的往雪地上砸去,她死死咬着嘴唇,不肯让自己在方池州面前哭出声来,可她不知道,她剧烈颤抖的肩背,早已全然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方池州双眸一片猩红:“阿姮,求你帮我这一次。”
薛姮心底最后一丝防线,骤然全部崩溃。
她从来不曾对任何人说,哪怕是涟音那里,她都不曾和她说过,她心里其实一直都盼着,方池州会回头找她,会回来她身边的。
她一直和涟音说,她早已不在乎了,不过是有些咽不下那口气,至于方池州那个人,在她心里连条狗都不如了,就算他有一天要回头来求她,她也绝不会看他一眼。
可没有人知道,她就像是小时候那个等着母亲死而复生却一直落空的可怜虫一样,她怀抱着渺茫的一线希望,等着那个陪了自己十几年的男人回来她身边。
不管多难,多痛苦,她心底一直都残存着最后一线希望。
甚至哪怕亲眼看到了方池州和徐九怎样亲密无间,她也不曾有过这一刻这样的绝望。
可是现在,方池州只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彻底的将她给打垮了。
她终于明白了,方池州就和死去的母亲一样,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那些人说的对,薛姮你傲什么傲啊,你有什么资格整天摆在一副高人一等的姿态,你不过是个可怜虫罢了。
薛家早已没了你的立足之地,你空占着嫡长女的名头,却要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讨饭吃。
你身边最信赖的保镖下属,一眨眼就攀了高枝儿,丝毫没把你这个前主子再放在眼里,人家为什么宁肯跟着一个半老徐娘,都不要你这个千金小姐?因为知道跟着你没前途啊!
就连如今对你穷追猛打的宋家二公子,还有你家里异母的妹妹如狼似虎的盯着,随时都等着撬墙角呢。
薛姮,你以为你还是从前的薛姮啊?
你根本什么都不是,你根本就是个徒有其貌实则一无是处的花瓶罢了!
“阿姮……”
“方池州,不要说了,我答应你,我明天让人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医生。”
薛姮一字一句说完,她强忍着回头再看他一眼的冲动,弯腰上了车,司机忙关上了车门。
薛姮靠在车座上,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缓缓闭了眼。
腐烂的伤口,只有彻底的剜去,才能重获新生,那过程虽然疼,可总比就此沉沦死了的好。
她曾和涟音说过,其实咽不下那口气也不尽然,更多的,是习惯,习惯了那个人一整天二十四小时有一半时间都跟在她身边,习惯了,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和他分享,习惯了,在他身边肆无忌惮的放纵撒娇,知道无论怎样,他都会给她撑腰,永远不离开她。
可这世上,又怎会有永远呢。
不过是她太傻,而他的心太狠而已。
她傻乎乎的把他当成唯一的信重和依靠,而他的心里,她大概,也就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前主子罢了。
方池州看着薛姮的车子走远,一直到再也看不到了,他方才缓缓的转过身,往自己的车子边走去。
他得偿所愿了,甚至,这过程比他原本所想的还要简单了数倍。
ps:有点难受,写薛姮的时候,有两次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