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她问。

“这个问题这些年我也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美华微笑着，但却露出了比哭还难过的表情：“有着上天无比眷顾的姐姐，为什么要选择自杀这么一条绝望的路，他们说，是漫画害了她——他们从来没有反省过自己的问题，他们从来没有注意过姐姐微笑时嘴角的那一抹牵强，他们总是自说自话，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最可怕的一点是，当我读了姐姐留下来的日记之后，我发现我也是害死姐姐的凶手，我对她的憧憬，也变成了那一粒催命的。”

陶美华积蓄的情感，像是决堤的洪水一样迸发了出来，震得周围的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默默地，承受着那如同火焰般舔舐的沉默。

“读了日记之后，我才发现在我眼中是完美超人的姐姐也不过是个普通人，她有自己的缺点，有点儿迷糊，不擅长应付高的地方，拥有自己憧憬梦想的花季少女。但是这样的姐姐却被迫向这个世界妥协，她必须伪装成父母，妹妹和其他人期望她所扮演的样子，她的未婚夫是父亲早就决定好的，她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一面就被告知在高中毕业后要嫁给对方，她从小到大就没有一样是自己选择的，包括学琴，礼仪，唱歌，跳舞，文学，戏曲全都是被人一手包办的，她活着，就是舞台上那个被人牵线的木偶。”

梁雨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她没有想过，这样犹如悲剧文学作品当中的女主角，在这个世界当中真的存在，太过沉重的压迫，才会让反抗来的愈发强烈，甚至刺痛了身边的每一个人。

“在高二的时候，姐姐交了一个朋友，或许是看不惯姐姐那样一本正经，总是戴着面具的样子，又或者说是因缘际会什么的，她向姐姐挑了刺，但缘分一向都是很古怪的东西，最后她们反而变成了一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陶美华顿了一下，继续说道：“那个学姐有着里会的背景，跟里会有着很深的关系，而且她自己也很喜欢漫画，所以就把喜欢的推荐给了姐姐，在她的影响下，姐姐也开始喜欢上了这些印在纸上的故事，那虽然是虚幻的东西，却让一直封闭着内心的姐姐感受到了不一样的人生，那段时光，或许是姐姐过的最开心的日子。”

说道这里，美华的脸上露出了浅浅的笑，却是稍纵即逝。

如果故事能够这样继续下去，那么也就不会酿成最后的悲剧了，美华口里的一句“可是”降下了这个故事的帷幕。

“可是好景不长，待到姐姐她们升到三年级的最后一年的春天，学生会和里会的战争全面升级，虽然之前一直也是磕磕碰碰的摩擦不断，但都还控制在学院以内，但是这一回双方校外的势力都掺杂进来，层面早已不再限制在那些校纪校规的条条框框之中，而是演变成两方夙怨的决战。”

梁雨作为一个平民家出身的孩子，倒是不怎么容易想象这种情况，但是在场的其他人无一不是深谙其中关系的，她们的家庭没有一个是简单的，虽然看上去像是一场学生引发的闹剧，但是打出真火之后未必没有家庭成员在背后介入的。商场如战场，能够吞并你的公司企业为什么不干？混在官场的谁没几个政敌，这种机会凭什么不能借题发挥？本来大家就已经积怨已深了，这会正好捉对厮杀。

而在校园内外双方都开始不折手段的时候，美华的姐姐美希，被卷进来成为了牺牲品。

“姐姐的事情最后还是被发现了，她其实跟这场里会和学生会之间的战斗根本没什么关系，却被硬生生地打上了标签。父亲母亲要的是她清白的履历，完美的人生，自然不能容忍这样明显的污点。他们软禁了她，并且不再让她踏出家门一步，见任何人，他们希望等到毕业前剩下的几个月时间过完，立即就把她给嫁出去。”

“然后呢？”

“然后姐姐就自杀了，她的遗书只有一行字，割腕的手边放着一本偷藏的漫画，那句话就是从这本漫画上面摘抄的。”陶美华低声地咏叹着——

“如果这辈子都做不成飞鸟，就请让我埋葬于尘土里，待得来生，再伴随着新生的枝芽破土而出，总有一天会与你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