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想要什么呢?”寄柔问道。
“等我赢了再告诉你,可否?”
“不可以。”寄柔撇嘴,“王爷此举和耍赖有什么区别?万一你叫我去死,我也去死不成?”
“我不会叫你去死。”陆宗沅心平气和地说道,定定地看着寄柔,“你胜了,我跟你去任何地方,见任何人。我胜了,随意要求你一件事,这局棋,你下不下呢?”
“下。”寄柔轻轻地“啪”一声,落了一颗白子,目视陆宗沅,“该王爷走了。”
陆宗沅也落了一子,状似无意地说道:“我记得当初在濮阳时,曾和你对弈过一局。你那一局孤军突围,破城而出,很有些见地。”
寄柔视线上移,落在陆宗沅脸上,淡淡地一笑,说道:“王爷记性真好。我却记得你当时说,我的突围之法也是寻常,不算上乘。”
陆宗沅眼睛望着棋局,他们两个落子都是飞快,黑白子交错时,场面已经混乱不堪,他摇一摇头,笑道:“你那时还小,虽有些机灵,也是顾头不顾尾,略显冒失。现在可就长进多了,简直是一日千里。”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待到后来,俱都沉默。灯花不时轻轻爆开,发出“啵”一声微响,夜风从窗棂上窜进来,吹得肩头微凉,陆宗沅起身,取了一领披风,搭在寄柔肩上,顺便在她手头一握,笑着说道:“手怎么这样冷?茶也冷了,还捧着它做什么?”
寄柔笑笑,把手抽出来,抿了一口冷茶,压制着微微的焦躁,眼睛在棋局上逡巡,此时战场上,黑子已占大半江山,白子被打成一团,萎缩于角落,生气奄奄。寄柔沉思半晌,自一角沿侧边迂回,深入黑子中腹。陆宗沅“咦”一声,放弃追击,转身回援。黑子大军压上,把白龙切成几段,仓皇之中,四处逃窜,正巧撞进黑子的网中。
“好柔儿,你输了。”陆宗沅袖子一拂,直起身来,目视着寄柔而笑。
寄柔面不改色,说道:“一局还没结束,王爷言之过早了吧?”
陆宗沅一哂,也不反驳,往后一靠,目光不再去看棋局,只瞧着寄柔。寄柔全不理会,径自对着棋局思索,肩上的披风不知何时已滑落了,这样姿势不变,思索了良久,两道纤长的眉毛紧蹙,额头浮起一层细汗,陆宗沅的原本和煦的目光在她脸上定了许久,终于染上了隐隐的阴霾。忽然把她脸一抬,沉声道:“好了,仔细眼睛用坏了,改日再继续吧。”
寄柔那两道长眉一挑,倔强地盯视着陆宗沅,“没完就是没完,王爷杀场胜券在握,棋局上却怕我一个小小的女子?”
陆宗沅冷笑一声,幽暗的眸子里那两团火苗,倏地一跳,他抬手,“哗啦”一声,把全部棋子扫到地上去,骤然起身,说道:“这一局你输了!无需多言!”
寄柔一动不动地坐着,沉默片刻,正要说话,忽听赵瑟叩门,陆宗沅怒色稍敛,问道:“什么事?”
“王爷,程将军胜了!”赵瑟话音里是掩不住的欢喜,“敌军折了十之*,剩下的一股骑兵护着野利春趁夜逃窜了。”
陆宗沅冷声道:“叫程菘带人追击,必须生擒野利春。”
赵瑟答应一声,便往外面去传信了。
陆宗沅立在门口,拧眉望进苍茫的夜色里,凝思许久,走了回来。带着一股的寒气,烛火也随之摇了摇。寄柔还坐在榻边,脸上的倔强褪去,眉眼弯弯,笑意浅浅,“王爷,你赢了,还没说你想要什么呢?”
陆宗沅一怔,也想了起来,他便是一笑,对寄柔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寄柔上身倾着,正要听他说些什么,忽然耳边风动,鬓发被拂得飘起,陆宗沅猛然往后一倒,手下摁着的胸口处,一支箭羽微微颤动,汩汩的血成股涌出。
寄柔被定住般,半晌,才摸了摸脸上溅的一滴血点。茫然看去,见一个穿着寻常兵丁服饰的人,无声无息地从窗口翻身入内,手上交握着一柄长刀,一步步靠近。
“哐”一声巨响,赵瑟一脚踢开门,嘴里惊慌失措道叫道:“王爷,有刺客!”结果和来人撞个正着,两人目光陡然一冷,各自握了握手里的刀,伺机而动。
“你不是良王府的蕃兵,是什么人?”赵瑟冷声道。
“他是羽林卫中的高手。”陆宗沅气息不定,低声道,“赵瑟,杀了他。”
赵瑟应声答是,刀光一闪,往那人头上劈去,两人甫一交手,房间里器物被砸的四处飞散,那人见赵瑟勇猛,知道一举得手无望,不可恋战,便跳窗而逃,赵瑟吼了一句:“冯姑娘,王爷伤重,速去请医官来!”扔下这一句,便奔出门去追击刺客。
“赵瑟留下!”陆宗沅从齿缝里艰难地迸出这几个字,余下的话还未出口,便被喉头涌出的血腥压了回去。倏忽之间,赵瑟的身影已经在门外消失了。陆宗沅靠在墙上,额头滚动着黄豆大的汗珠,脸色如纸般煞白。眉头攒得死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视线从撒落满地的黑白棋子上,缓缓移动,落在了寄柔的脸上。
她的手里,还握着一把刚刚从袖子里摸出来,打算用来对付刺客的匕首。烛光照在匕首上,冷芒幽幽,像一道雪光,刺痛了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