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妙莲笑了笑,抬了抬下巴,示意跟着她过来的小宫女将托盘中的酒斟满。
“你要我别见怪,那还是按照咱们的老规矩,先自罚三杯如何?”
陆清池一愣,低头看向那珐琅掐丝的酒盏,淡黄的酒液上,飘着几缕红絮,似乎是某种花瓣,发出浅浅的甜香。
她嫁到赵家时,已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如今故意穿着宽松的衣服,就是为了不让人看出来,预备过些日子才将有孕的消息公布出来,到时候八月孩子落地,也可说是早产,便不至于落人口实。
这件事,她并没有告诉过叶妙莲,所以自然觉得叶妙莲不是故意的,虽说孕妇不宜饮酒,但如今不喝,双方便都不好下台,何况小酌两杯,其实影响不大。
刚要抬手接过酒盏,手腕却被明珠一把按住,她小声在陆清池耳畔道。
“那上面漂着的乃是藏红花,会致人落胎,不能喝。”
陆清池心中一惊,蓦然抬首撞见叶妙莲目中的冷厉,背脊一凉。
“怎么?妹妹不打算给姐姐这个面子?那即是说,咱们从前的交好,都到此为止了?”
明珠冷笑一声,正欲替陆清池说话,不料孔绛雯已站了起来。
“如此咄咄逼人,算什么交好,依我之见叶小姐这样的朋友,即便没了,到底没什么可惜的,你说可是?清池妹妹?”
陈采薇也道。
“清池妹妹不想喝便不要喝,实在不用看人脸色行事。”
叶妙莲没想到会被人群起而攻之,当下面色变得难看,尖锐地冷笑道。
“好个金贵的大小姐,这么多人跳出来阻拦,倒像我要害你一般,这藏红花温酒本是养颜提气色之物,对年轻姑娘颇有好处,除了怀有身孕的妇人,不知有谁会害怕,怎么?莫非妹妹嫁到赵家不到三天,就有了身孕不成?”
她的声音故意拔得很高,让周遭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连孔绛雯和陈采薇面上都不由浮现出异色,虽说陆清池嫁到赵家事出有因,但什么邪魔附体,现在听起来也让人难以置信,可若是如叶妙莲所说,是奉子成婚,那就说得通了。
陆清池面色苍白,袖中的手开始颤抖,好不容易囫囵过去的事,因为叶妙莲几句话,便再次成为疑点,这让她今后怎么做人。
“叶小姐当真执拗,清池妹妹明明是看在从前交好的情谊上,想要给你台阶下,你却非要不依不饶,既然如此,清池妹妹又何必顾虑别人,不如当着众人把话说开了,让公主给你做主!”
别说陆清池听得一头雾水,叶妙莲也不懂明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少故弄玄虚,你想说什么,痛苦些!”
明珠笑了一声,取过托盘上的酒盏,将里头的酒液尽数洒在面前的长案上,只听嗞的一声,一缕烟气升腾而起,长案上的红漆瞬间被腐蚀了一层,露出木头原有的浅黄色来。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俱都看向叶妙莲,目中满是惊恐。
孔绛雯扶住吓得几乎瘫软的陆清池,先怒道。
“这样的酒,别说三杯,只怕一口下肚,都要肠穿肚烂吧?叶小姐好歹毒的心思!”
而叶妙莲也是满脸惊异,原本红润的脸庞吓得退了一层颜色,安心公主只和她说,这藏红花是落胎之物,却没说这酒中还加了别的料啊!
“不!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酒、这酒是公主所赐,是宫里的酒,又不是我带进来的,我不知道!”
饶是颐指气使惯了的叶大小姐,却也知道,陆清池虽然性子软弱,但身份可是户部尚书的女儿,比她爹官位更高,她若真害死陆清池,别说自己,连叶家也会跟着倒霉,急于撇清自己,却不想说出了更严重的话。
“叶小姐说话之前可想清楚了,你的意思是公主想要加害清池妹妹了?”
安心公主坐在上首,也是满脸震惊,她不过是见不得陆清池这个背叛自己的小贱人婚后过得舒心,想让她落个胎而已,并不至于大过年的要人命,她还没反应过来事情是怎么回事,就被惊恐的叶妙莲给反咬一口,岂能不气。
“大胆!本公主也是你能污蔑的!这酒本是赐给你的,谁知你对陆清池之间有这般龃龉,故意借刀杀人,想嫁祸给本宫!不可饶恕!来人,将她押到掖庭去!”
听到掖庭,叶妙莲吓得浑身打抖,哪有半分方才的得意风光,膝盖瞬间就软了,扑通一声跪到在安心公主面前,哭求。
“公主!公主!我是一时口快说错了话,绝没有嫁祸公主的意思,我、我真的不知道这酒是怎么回事!”
梁琉月见好友出事,当下也按捺不住,连忙求情。
“是啊!公主,妙莲平时连杀鸡都不敢看,哪里有胆子杀人,我看这绝对是有人从中动了手脚,别忘了这杯酒,可还有别人动过呢!说不定,正是此人想设计陷害公主和妙莲!”
说着,她尖锐的目光如两把钢刀,直直射向明珠,明珠于是轻轻一笑。
“梁小姐是说我吗?这未免有点牵强吧?所谓设计,必然事事尽在掌握之中,试问公主赐酒、叶妙莲敬酒,莫非也是被我所迫?梁小姐要泼脏水,也得让在座各位听得下去才行,否则大庭广众之下,可容不得你一手遮天。”
陆夫人和陆清池的婆婆赵夫人一直在和别的贵妇闲聊,突发此事,双双变色,首先想到的自是安心公主和叶妙莲合谋下的毒手,但安心公主这种身份,她们纵然心中愤怒,却也不敢贸然表示,见梁琉月攀咬明珠,再也忍不住站了出来。
“公主殿下!我与亲家母都相信明女官的清白,她既是公主亲选的老师,人品自然可靠,这是公主圣明,她绝不可能害我儿,我们陆家就这么一个独女,今日差点死在宫中,还请公主为我们做主!严惩那下毒之人!”
安心公主沉着一张小脸,陆家和赵家,都是大家族,她平时任性,可以对大臣的妻女呼来喝去,但不代表可以随意取她们的性命,这件事,如果没有一个人出来担罪,陆家和赵家,势必不肯善罢甘休!
“大过年的头一场宫宴,是谁在这里嚷嚷死了活的,晦气!”
大殿上瞬间安静了下来,只见蒋妃陪着献帝,带着浩浩荡荡一群太监宫女踏入了大殿,蒋妃娇滴滴地对献帝道。
“陛下本是担心文武群臣轮番敬酒,吃醉了,这才来咱们这女人家的席上坐坐,没成想倒叫陛下看见这些糟心的事,都是臣妾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