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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
“泫儿?”
夫妻两个看见沈泫都是一愣。湖阳郡主站起身来,道:“不是说,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家的吗?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沈泫道:“儿子这不是想念父亲母亲了吗,这才快马加鞭一路奔行,所以提前一阵子就回到了家中。”他忽地跪在地上:“不孝子沈泫拜见父亲大人,拜见母亲大人!”声音中隐隐有几分哽咽。
“好孩子,快起来!快起来!”沈晖亲自把儿子扶了起来。湖阳郡主拉住儿子的手,上上下下,仔细查看,只见儿子满身的风尘仆仆,人也黑了,脸也瘦了,面带菜色,萎靡不振,湖阳郡主眼窝发热:“泫儿,真是辛苦你了!你在沙县那边,过得还好吗?”
沈泫冷笑一声:“那等野人出没之地,吃不好睡不好,时时会有厉瘴出没,儿子又怎么可能过得好?有一次儿子误中了瘴气,若不是施救及时,差一点儿就再也见不到您二老了。”
沈晖听得脸色微变,湖阳郡主则拉着儿子的手,又是愤怒又是后怕。
沈泫道:“这一次我回到建康来,是再也不会到沙县那种地方去当这劳什子的县令了。”他看着沈晖和湖阳郡主:“我的事可以先放一放,刚才听到你们要将四妹妹嫁给浔阳陶氏的陶恪,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晖道:“你一路鞍马劳顿,先去换件衣裳,好好泡个澡,这些事情,自有我和你母亲商议。”
沈泫却不答应:“我从青石坡入城,是舅舅亲自接的我。这一路上,舅舅已经把府中的事全都告诉我了,如今咱们小二房危若卵巢,我又怎么能够甩手不管?”
沈晖道:“什么危若卵巢,你在胡说什么?”他对庾征挑拨儿子的行为颇有些不满。
沈泫道:“父亲,你还不明白吗,为什么大伯父能够去司州立功,而您就只能在六部担任闲差?为什么母亲会被发落到庄子上?我和妹妹一个被撵到家庙里,一个被发配到穷乡僻壤的沙县?而沈沅钰那个小贱人在背后做了这么多小动作,祖父却对她没有一丁点儿的惩罚?”
他一字一顿铿锵有力地道:“还不都是因为祖父偏心太过。他要将宗子之位传给小大房!所以才倾力打压小二房。若咱们不展开绝地反击,日后恐怕永远要被小大房踩在脚下,任其呼喝驱策了!”
沈晖怒瞪他一眼道:“你反了不成,敢排揎起你祖父来了?就是你祖父将宗子之位传给你的大伯父,那也是分所应当!”
沈泫道:“父亲,这一次我差点儿就死在桃花瘴下,也让我悟通了一个道理。人什么都可以没有,唯独不能没有权力。咱们之所以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就是因为咱们没有权力。当权者只要一句话,他要咱们生咱们就生,他要咱们死,咱们也不得不死。只有掌握了至高的权力,才能真正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他转头看着沈晖,目光灼灼:“父亲,这个宗子之位,父亲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你也得为了母亲,为了妹妹,为了我,努力把它争回来。”
沈晖被儿子那亢奋的神情吓了一大跳:“我看你是疯魔了!”
湖阳郡主道:“儿子说得这些才是正理!”
沈晖一甩袖子:“要争夺宗子之位,你们自己争去,反正我是不参与。”自己管不了儿子也管不了老婆,还说什么掌管整个兰陵沈氏,想想也觉得不可思议,沈晖也懒得再说什么,一转身就出了谦退堂的大门。
“你看看,你看看!”湖阳郡主气得肝儿疼,“咱们这样一心筹谋,到底都是为了谁,他自己却不领情。”
沈泫也是极为失望。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怎么说,好在现在还有外祖父和舅舅在帮咱们,如今宗子之位的争夺咱们已经处于极度劣势,郗家这门亲事一定不能丢掉。而沈昀再过几日就要从义襄郡返回建康,咱们也决不能让他这样轻轻松松地进城。”
湖阳郡主道:“沈昀那件事以后再说也不迟。只是这四丫头的婚事,你可有什么法子?”
沈泫道:“回头我再召集谋士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好的法子。”
湖阳郡主点了点头:“也只有如此了。这件事一定要快,我听说郗家已经请了媒人,不日就要上门提亲,一旦定下来沈沅依,再想更改可就难了。”
长乐堂。
“小姐,大少爷回来了。”宝珠在一旁禀报道。
沈沅钰皱了皱眉头:“这么快?”沈泫的回归早在她的意料之中,当初长沙王答应在朝中力挺沈重的交换条件之一就是从沙县接沈泫回京。
“大少爷远道而回,您要不要去见见他?”
“不必了!你开了库房,随便拿点儿什么送到他的院子里就好。”沈泫是害死鸾娘的元凶,沈沅钰自然不会忘记这份深仇大恨。沈泫怕是对她恨之入骨,她面对沈泫也无法装出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大少爷沈泫回府之后,先去北望斋拜见沈弘,却没想到沈弘根本就懒得见他,直接叫小厮打发了他。
沈泫心中对老太爷更添怨恨。
他将带回来的土仪一一给各房送去,连沈沅钰也收到了不少,不过这些东西,沈沅钰却是不敢吃的,看也不看就叫人丢到了库房里。
沈泫回来不过几日,每日里赏花宴客,似乎又恢复了平日的风流浪荡。
不数日,长沙王世子妃发下帖子,邀请沈家一众年轻的小辈们去长沙王府参加春宴。沈沅钰这个新鲜出炉的文安县主也在邀请之列。
“小姐,这帖子……”彩鸾拿着这张名帖,心中有点不安。
“长沙王府?”沈沅钰一阵哂笑;“咱们自然是不去的。就说我头痛的毛病又犯了,实在是去不得,世子妃的一番好意只能心领了。”
小二房恨透了自己,不知道又要搞什么花样,那长沙王府是小二房的外家,自己去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沈沅钰才不会那么傻。
不过这次沈沅钰却是会错意了……
“大哥,你是说这一次郗杰会去外祖父家里,参加舅妈组织的春宴?”
“你放心吧,我和郗杰已经说好了,这一次他是一定会去的。你一定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让他只看你一眼,就永远也忘不掉你!到时候他自然会回家去求他的母亲和祖母,不要沈沅依那个丫头,而要你做他的正妻的。”
沈沅珍也不是傻子,有些狐疑地问自己的大哥:“这样真的能行吗?郗杰又做不得自己的主。”
沈泫笑道:“你就放心吧,郗杰和我们不同,他是郗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极受祖母和母亲的疼爱,他想要什么,长辈们总要满足他的要求的。”
沈沅珍想了想也是,“如此我便好生打扮起来。”
兄妹两人收拾停当,因为湖阳郡主有孕在身,不能随同兄妹俩前往,两人便自己乘坐马车到了长沙王府。
两人在王府的二门下了车,世子妃的宴席是设在王府后面的园子里的。长沙王府兄妹俩自然早就来过多次了,也不用下人领路,很快就进了园子。
沈沅珍打扮的花枝招展,一路上引来无数人纷纷侧目。沈沅珍的艳名早已传遍整个建康,只是从前她自重身份,并不怎么出席宴会,如今她只是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似乎就把整个花园都照亮了。
五小姐沈沅依早就到了,她走上前来给沈泫和沈沅珍见礼:“大哥哥、四姐姐!”
沈沅珍本来不想理会她,沈泫在她的背后轻轻推了她一下,沈沅珍才想起,满京城的青年才俊差不多都来了,她就是装也要装出贤良淑德的样子。沈沅珍这才和煦地笑着和沈沅依喧哗,一派姐妹和睦的样子。
今天的宴席摆在露天的花园里,如今时候差不多了,客人也来了不少。果然如同沈泫所说,郗杰就坐在东边的第三席上,自从沈沅珍走进花园之后,郗杰的目光就投注在她的身上,再也挪不开了。
不得不说,今天的四小姐格外艳丽,说是艳压群芳也不为过。
沈沅珍冲着他微微一笑,郗杰顿时觉得魂儿都飞走了。
沈沅珍十分得意,在西边自己的席位上坐下。今天宴会的安排是一人一席,东边坐的是男客,西边坐的是女客,沈沅珍正好坐在郗杰的对面。她便眼波流转,不断向着郗杰目送秋波。
郗杰这阵子被拘在家里读书思过,素了有好一阵子了,哪里经得起沈沅珍这样的勾引撩拨,不大一会儿连下头的小兄弟都几乎要抬头了。
沈沅依就坐在沈沅珍的下首,见此情形不由的火冒三丈。翠翘在她的耳边低声道:“四小姐这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当成了下三滥的窑姐儿了不成?真是不知检点自爱!府里谁不知道五小姐和郗公子就要订婚了,她却偏偏……”
“不要再说了!”沈沅依固然生气沈沅珍不知自爱,更气的却是郗杰见了漂亮女人就挪不开眼睛的样子。
说实话,沈沅依听说自己要嫁给郗杰的消息之后,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现在看到郗杰的样子,更是心中万分不喜。
正生着闷气,长沙王世子妃来了。长沙王世子妃三十多岁年纪,梳着高高的发髻,仪容端丽,衣着豪奢,在一名侍女的搀扶下在主席上坐下。
她未语先笑:“今日诸位贵客临门,鄙府蓬荜生辉。这第一杯酒,就祝愿我大晋国运昌隆,陛下圣体安康。诸位请!”
一时众人纷纷举杯。
酒至半酣,便有宫廷乐师和舞师上前献舞,一曲终了,众人纷纷喝彩。长沙王世子妃道:“这宫廷的乐舞虽好,可是大家看了这么多年,也早就习惯了。在座的诸位小姐都是出身名门,精通乐器,我想请在座的小姐为大家演奏一曲,不知众位愿意与否?”
众位名门千金自然没有人不愿意。因为坐在东首的都是名门子弟,四大门阀中人甚至皇族中人也不乏其例,若能趁此机会杨名立万,得到他们的青睐,岂不是可以为自己镀上一层金光。
众人纷纷点头答允。
今日世子妃请来的最为尊贵的客人要属大皇子了。他笑着道:“不若这样,咱们大家共同品评一番,从各位小姐的才艺中选出个状元榜眼探花,岂不妙哉!”
长沙王世子妃道:“如此甚好!”
众位闺秀们一时间更是兴奋。沈沅珍却和沈泫对望了一眼,世子妃精心安排这一场戏,为的就是让她在席间艺压群芳,她可不能辜负了大哥和舅母的一番苦心。
于是闺秀们纷纷上前献艺,有的吹笛,有的抚琴,有的跳舞,接连几场表演下来,所谓春兰秋菊,各擅胜场,众人纷纷拍手叫好。
终于轮到沈沅珍,世子妃笑着道:“不是我这个作舅母的胡吹大气,珍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不知今天要表演什么?”
沈沅珍粲然一笑,艳压群芳,款款道:“舅母,我今天想要换个花样,您看可好?”
世子妃道:“哦,你又新学了什么花样?”
沈沅珍道:“近日我母亲为我寻得一位来自北魏的舞姬,我和她学了一曲水秀舞,今日正好请大家观赏品评。”
郗杰已忍不住道:“四小姐还请快快舞来,我等拭目以待。”
沈沅珍咯咯笑道:“郗公子稍安勿躁,待我换过跳舞的衣裳才好彩衣娱宾呢!”
沈沅珍便起身离席,来到长沙王世子妃为宾客们准备的换衣裳的房间内。两名丫鬟已经手捧着一件色彩艳丽的舞衣等在那里了。
沈沅珍正要换衣,沈泫也从外面走了进来。
沈沅珍道:“大哥你来了。”
沈泫点了点头,“我来看看。”
沈沅珍有些担心地道:“这件衣服没有问题吧?”
沈泫轻轻帮着妹妹抚了抚她的鬓角,“你放心吧,这件衣服我和舅母已叫人在花露之中浸泡了七日,又专门叫舞姬穿着它试过几次,只要热力发散开来,就会将园中的蝴蝶吸引到你的身边,围着你翩翩起舞,你的舞姿本就美极,到时候还怕不惊掉了他们的下巴,让那郗杰将你当成仙子一般供奉!”
沈沅珍这才点了点头,跟着侍女进里间去换衣裳去了。
沈泫看见妹妹走了进去,神色之间终于露出一丝不忍,喃喃道:“妹妹,哥哥这样做,全是为了你,为了咱们小二房,你可不要怪我。”
等沈沅珍换过一身舞衣回到席间,众人单看她那一件色彩斑斓的舞衣,已将她衬托得犹如仙女临凡一般,当下更是期待。
沈沅珍却不忙跳舞,沈泫已笑着对郗杰道:“有好舞无好乐也是无趣,听说郗兄一曲箜篌深得大家真传,不若郗兄弹奏一曲,为我小妹助兴,岂不也是一桩雅事?”
郗杰的确和音律大家学过一阵箜篌,弹得也似模似样,但若说“得到大家真传”什么的,完全就是沈泫的溢美之词了。
郗杰道:“只是不知道在下有没有这份荣幸。”目光却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沈沅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