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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按照沈弘的要求,沈沅钰到北望斋去侍奉笔墨。沈弘对她果然比平日多了几分和蔼,他指着桌子上的一摞卷宗道:“这里面记载的是如今大晋各大士族的势力分布,以及相互之间的婚姻仕宦关系情况,你拿回去好好看看。”
沈沅钰明白祖父这是在培养自己的政治敏感性,要想她以后影响郗杰,作出对家族有益的行为,一点儿不了解政治肯定是不行的。
沈沅钰虽然不愿意嫁给郗杰,可是沈弘提到的这些她却是极有兴趣知道的,便说了一句“多谢祖父”,兴高采烈地将这几本大部头搬回来了东厢。
沈沅钰坐在南窗下,拿起一本书翻了没几页,沈沅舒来了。
沈沅钰起身将妹妹接进屋里来,看到她有些闷闷不乐的,就笑着打趣道:“出了什么事了,让咱们的八小姐委屈成这个样子?”
沈沅舒瘪着嘴道:“姐姐咱咱们还是把把月儿接回来住住吧。你走了这这才几天,她人都都瘦了一圈。”沈沅舒满脸心痛地说道。
“哎!”沈沅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她走之前做过安排,一直派人关注着绿柳阁的动静,因此她人虽不在府里,可是对于月儿的现状她却知之甚详。三太太对月儿这个孙女可说是十分不喜,月儿搬到西府已经十来天了,她就去看过一回。
大家宅里的下人们惯会看主人的眼色行事,三太太对月儿是这样一番态度,下人们又怎么会把月儿当成正经的主子敬着?月儿还那么小,很多事情都是懵懵懂懂的,下人们就是克扣了她的吃食之类的东西,她也根本就不懂这些。
至于能够她撑腰的沈沐,现在还躺在床上爬不起呢。
所以这段时间,月儿受了不少的苛待委屈。月儿房中的那两个老妈子,变着法子地克扣月儿的东西,把她份例里的燕窝、新鲜的鱼肉之类的想着法子的搜刮了来自己吃,或者带回家去给自己的孩子吃,月儿则只能吃些剩下的,甚或是一些死鱼烂虾之类的。
沈沅钰不知道这些事情三太太知不知道,是奴才们胆大包天或者根本就是三太太的授意?或者想干脆以这种法子不声不响地养死了月儿,一了百了?以三太太对阿蛮的憎恨,绝对有这种可能。
沈沅钰也是发愁,这些事情不能告诉沈沐,他现在伤势还没有大好,不能拿这件事再去烦他。况且这次始作俑者是他的亲娘,沈沅钰这么跑过去直接说出这些来,还有些挑拨离间的企图了!
疏不间亲,沈沅钰不想当这个恶人。
沈沅钰想了想,就把月儿的遭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沅舒。不是她自己不能处理,而是她觉得沈沅舒的年纪也不小了,不能一直当一朵养在温室中的花朵,也该知道知道这个世界的残酷了。
沈沅舒听完了大为着急:“姐姐,这这可怎么办?咱们得帮帮月儿啊!”
本来月儿交给了西府,沈沅钰要是出手的话,得罪人不说还容易弄得里外不是人,可是她毕竟不是那等只顾利益不讲道义的人,沈沅钰想了片刻道:“这件事我会看着安排的,但是现在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我自然会出手对付那些人!”
沈沅舒不解:“姐姐你这话是是什么意思?”
沈沅钰笑:“到时候你跟着就什么都知道了。”让沈沅舒跟在自己的身边看着自己是怎样处理这些事情的,对她日后的成长也许有些益处。
沈沅钰所说的时机很快就到了。姐妹两个在长乐堂东厢看了一会书,沈沅钰就招呼妹妹出门。沈沅舒看了看时间:“姐姐,已经是是晚膳的时间了?”
这个时候去西府,是想讨口饭吃的节奏咩?
沈沅钰道:“就是晚膳的时间才好!”也不和她解释,拉着她就出了门。这次到西府,沈沅钰不去见三太太,不去见三哥,直接带着妹妹到了二姐姐沈沅思的院子。
沈沅思穿着一件蜜合□□暗银水纹织锦小袄,淡紫色裙子,正在南窗下的绣架后面做针线。听说姐妹两个来访,连忙迎出院子去,“三妹妹、八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沈沅钰笑道:“怎么,不欢迎我们?”
沈沅思笑道:“你这张嘴呀,作姐姐的真不知说你什么好!”说这话将两人迎接厅堂里,分宾主坐下了。
沈沅钰细看沈沅思的神情,上次在栖霞寺听到路萧然的真心话后,沈沅思回来之后很是消沉了一阵子,不过在三太太等人的劝说之下已经好了不少。沈沅钰道:“二姐姐的气色好了不少。”
沈沅思苦笑:“正像三妹妹所说的那样,人贵在脚踏实地,抓住眼前的幸福。我现在想通了不少,人这一辈子不能只靠爱情吃饭,除了爱情还有许多其他的东西值得我们去追求,去守护。”
沈沅钰道:“姐姐能想明白这些就再好也没有了。”
三个人说了一会子话,沈沅思在姐妹两人的强烈要求下,带着她们看了看已经绣好的喜被、盖头等物,沈沅思看了看时间,就对两人道:“时候不早了,三妹妹和八妹妹就在我这里用膳吧。”
沈沅钰笑道:“正要叨扰姐姐!”
沈沅思就叫了一个丫鬟进来:“告诉灶上的,今天给我多加几个菜,我要招待三妹妹和八妹妹!”
等小丫鬟下去了,沈沅钰就道:“前些日子月儿跟着我和八妹妹在长乐堂住了一段时间,有几日没见了,咱们还怪想她的……”
沈沅思自然是知晓自己这个侄女的,不过三太太不许她和月儿亲近,所以也不过看过她几回而已。便笑道:“这个容易,我这就派个丫头过去,把月儿请过来,咱们一处吃饭就是了。”
沈沅钰一拍手道:“这个主意好,不过我有一个提议,不要让丫鬟去请,咱们一块儿过去瞧瞧月儿的绿柳阁可好?”
沈沅舒就讶然地看了自家姐姐一眼,若有所思。
沈沅思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那咱们这就去吧。”
沈沅思派了一个丫鬟在前面带路,三个人不片刻就到了绿柳阁,三个人进了院子,只见院子里静悄悄的,连个守门的人都没有。
绿柳阁的门是虚掩着的,丫鬟轻轻推开门,几个人走进了院子,发现廊檐下面也没有人。
沈沅钰淡淡道:“这绿柳阁的规矩可真是与众不同呢。”
沈沅舒道:“今天天气冷,丫鬟婆子们都躲到屋子里取暖去了吧?”看到这些下人们这样没有规矩,这般不将月儿这个小主子放在眼里,沈沅舒心里早已十分生气。
沈沅思的脸色就极不好看。西府的下人们如此懒怠,被东府的两位小姐看了,是极丢脸的事,尤其这西府的当家太太还是自己的母亲。她正要招呼一声,却被沈沅钰拉住了袖子,“二姐姐不想看看侍候月儿的丫鬟婆子们到底在干什么吗?”
沈沅思看了她一眼,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到底依从了沈沅钰的意思。
绿柳阁一个小小的院子,有三间上房,几个人轻轻走到正房的门口,用力一推,那房门却是从里面上了门闩的。只不过站在外面却隐隐可以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似乎人还不少。
沈沅钰就冷笑道:“这绿柳阁的规矩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明白了。”
沈沅思就要扬手拍门,沈沅钰摇了摇头,对金灵微一示意。金灵飞起一脚,哐啷一声将门踹开了。
屋子里面有坐着两个嬷嬷,七八个丫鬟,有站着的,有坐着的,屋里面放了一桌席面,上面摆着几个热气腾腾的菜,腊肉炖鳝鱼、狮子头、雪蛤蒸鱼唇、菜炒螺丝肉、桂花烘鳝糊等等,一看就根本不是给这几个下人们吃的饭食。
丫鬟婆子们没想到三位小姐会在这个当口出现,一时间全都面露惶恐。有个婆子大着胆子道:“二小姐、三小姐、八小姐,你们怎么来了?”
沈沅钰没有理会这一众的下人,一步步踱道饭桌的前面,看了看上面的菜色,见两个嬷嬷的位子上各有一道冰糖燕窝雪梨粥。笑着对沈沅思道:“嬷嬷们的伙食倒好,这道冰糖燕窝雪梨粥,用的是最上等的血燕,就是咱们这等主子也是按份例供应,也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沈沅思已经气得七窍生烟,抖着手指着众人道:“竟敢背着主子偷吃主子的份例,你们有多大的胆子,还不给我跪下!”
众人腿一软就跪了下去。“二小姐饶命,二小姐饶命!”
沈沅舒就问:“你你们小小姐呢?”
两个嬷嬷相互看了一眼,吞吞吐吐地道:“在,在隔间里呢!”
沈沅钰哼了一声,道:“进去看看!”
留下金灵看着几个下人,三姐妹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子,只见月儿独自一个人坐在小板凳上面,面前摆了一张小桌子,小瓷碗里装着一碗米饭,几道菜摆在小桌上面,几个人看得明白,分明就是从外面大桌上的饭食中随便拨了一点儿出来给了月儿。至于燕窝粥,则是根本就没有的。
她正在低着头吃饭,表情看起来有几分委屈,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看见沈沅钰和沈沅舒,一下子高兴起来。迈开小短腿蹬蹬蹬地跑了过来:“姑姑,姑姑!”扑倒沈沅舒的怀里,抱着她就不肯撒手了。
“我不要呆在这里了,我要和姑姑在一起!”
沈沅舒眼眶发热,抱起月儿道:“月儿乖!月儿受受苦了!”
沈沅钰则是问她:“你为什么不愿意呆在这里了?”
月儿道:“他们,他们待月儿不好!月儿渴了饿了,都没有管月儿!还是姑姑对月儿好!”
沈沅思只听得脸色臊红。
沈沅钰道:“从前她们都是这样待你的吗?让你单独在隔间里吃饭,他们在外头自己吃?也没有人进来服侍你?”
月儿点了点头。“一直是这样的。”
沈沅舒这时却闻到月儿身上有一股衣服馊霉了的味道,皱着眉头翻了翻月儿的衣领和袖口,只见她的衣服上面满是油污污渍,这些人连衣服都不给月儿洗,平日里只叫她穿着脏衣服。“这……这……她们怎么敢……她们怎么敢……”她一个千金小姐,这时候气得都想骂人了。
沈沅钰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起子黑了心肝的,办法多着呢。想必平日里带着月儿出门去见三婶婶或者别的主子的时候,就给她换上干净的衣裳,回来之后再换上这样的脏衣裳。”她怒极而笑:“没想到她们的胆子竟这么大。二姐姐,你怎么说?”
沈沅思道:“这些个奴才欺负月儿年纪小不懂事,竟然如此胆大包天,既然被我知道了,自然绝不会轻纵了他们!”
沈沅钰满意地点了点头。
几个人就从隔间里回到厅堂,几个婆子看见沈沅舒抱着月儿走了出来,更是满脸的死灰。
沈沅思在上首的位子上坐了,金灵押着几个丫鬟婆子在地上跪了。沈沅思狠狠地一拍桌子,怒道:“你们这些胆大包天的奴才,我倒是第一天听说有你们这样伺候主子的,你们偷吃小小姐的份例,连衣裳都不给她穿干净的,如今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来人啊——把这些人全给我关到柴房里去,等我禀明了母亲,再行狠狠发落他们。”
二小姐是小三房的嫡长女,平日里是极得三太太喜欢的,二小姐的话,和三太太的话也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了。
就有几个婆子闯了进来,抓住她们向外拖去,这两个嬷嬷一个姓李一个姓张,两个人见形势不对,立刻叫起了撞天屈:“二小姐饶命啊!二小姐明鉴,咱们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克扣主子的份例,欺辱主子到这等地步啊?”
沈沅思冷笑连连:“如今证据俱在,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这厅堂里的桌上的饭菜,还有月儿身上的衣裳都是赖不掉的铁证。
张嬷嬷道:“二小姐明鉴,这件事……并不是咱们的本意啊!”
李嬷嬷也道:“是啊是啊!谁不知道小小姐刚刚死了娘,如今三少爷又是卧病在床,起不了身,是何等的可怜,咱们本不想这样,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