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氏心里的那口气还没有出完呢,她心胸狭窄,怎么肯就这样轻轻放过了沈沅钰。“才跪了一刻钟,死不了人的!出了什么事儿,自然有我这个老婆子顶着!你们谁也不许再劝我!”
出发之前,她就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出戏,早在两个膝盖上绑了厚厚的护膝。不过虽然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感觉小腿不像是自己的了似的。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看见不断有小丫鬟在月洞门那里探头探脑的,就知道今天这番作秀没有白费。
这个顾氏真是个没脑子的。用不了明天,整个沈府就该传遍了,大老太太顾氏气量狭小,刻薄寡恩,对小辈没有丝毫慈蔼之心,尤其自己又不是她的嫡亲孙女,顾氏这般更会落人口实。
这样日后再和她发生冲突,不管自己是对是错,别人首先就会在心里向着她几分了。
前院外书房。
“你说什么?钰儿已经在韶和院的院子里跪了半个时辰了!”大老爷沈昀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脸上神色一凝。
“是啊!是奴婢亲眼看见的!老太太实在是太过分了!三小姐还那么小,万一跪出什么毛病来,可怎么是好?”说话的是个双十年华面容秀美,伶牙俐齿的丫头,名叫蕊心,管着大老爷的外书房,也是大老爷的通房丫头。
那时的社会风气,顶级门阀之家为了子孙昌盛繁衍,后继有人,往往广置姬妾,就连二太太湖阳郡主那般强势的宗室女,二老爷身边也有三房妾室,若干通房。大老爷自然也不会例外。
大老爷瞪了她一眼,训斥了她一句:“老太太也是你能编排的?”就在房间里忍不住转起圈来。这时的名士们极端注重自身的风度修养,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老爷家学渊源,饱读周易和庄子,儒玄双修,在建康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名士,蕊心从来就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
心里一酸,忍不住想:还真是fù_nǚ连心啊!要是自己也为他生下一儿半女的,他会不会对自己好一点,对自己多看两眼?想到这里她的心不由热了起来。但不旋踵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是能为他生下孩儿,按照大老爷的性子,必会抬举她做姨娘的,就不能再留在书房,不能像现在这般,每天都能陪在他的身旁。
她在这边厢胡思乱想着,那边大老爷已经下定了决心:“去寿鹤堂!”
蕊心吃了一惊:“老太君年纪大了,这时候怕是早都歇下了!”
大老爷皱眉道:“前头领路,我自有打算!”蕊心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言,服侍着大老爷披上一件大毛的斗篷,撑起伞来扶着他出了门。
雪越下越大,天也越来越冷,沈沅钰觉得自己的膝盖针扎似的,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房内的李嬷嬷早已坐立不安,时不时透过窗户看一眼外头跪着的沅钰,顾氏却只觉得心中快慰,根本不管沅钰的死活。
沅钰正想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要不要假装昏死过去?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小丫鬟急急忙忙地通传道:“老太君来了!”
顾氏大吃了一惊,急急带着李嬷嬷并一众丫鬟迎了出来。
沅钰也吃了一惊,老太君是沈氏东西两府辈分最高的老人家,乃是大老太爷和二老太爷的母亲,自己的曾祖母,老人家再过些天就要过八十大寿,几十年前就不再管府里的事务了,这些年一直在她的寿鹤堂呆着,怎么忽然来了韶和院?
正想着就见一个芝兰玉树般的顶级美男扶着一位精神矍铄,拄着龙头拐杖,穿着一件酱红色对襟滚风毛的大袖袄,头戴着貂皮暖帽,派头十足的老太太走了进来。
这就是沈府的老祖宗,出自北方第一名门清河王氏的老太君了。
顾氏脑门上见汗,领着院子里所有的婆子丫鬟们一起给老太君行礼。“参见老太君!”
顾氏看着扶了老太君前来的沈昀,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出言道:“今夜风寒雪大,您老人家怎么就这么出来了,万一被风扑着了,可怎么好!有什么事,您差人和媳妇说一声就是了,媳妇自然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
老太君拐杖用力一顿:“哼,说得好听,我要是不亲自走一趟,我的重孙女都要被你作践死了!”
撑腰的人来了,现在不昏更待何时!像是回应老太君的话似的,跪在不远处的沅钰“扑通”一声昏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