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为什么沉迷美色,胸无大志,迟迟不回北平,也不南下打仗?”霍仲亨笑了一笑,神色沉重落寞,“南下是和什么人打?打胜打输又是什么人获利?这些年,国人自相残杀还不够吗?南北议和说来说去,始终没个结果,倒是底下割据争斗闹得欢腾!我卡在这个节骨眼上,进退两难,名声毁坏固然可惜,但若果真和南边打上一仗,那才是一世作为尽毁!”
云漪呆呆听着,从未想到他会同她说出肺腑之言。
霍仲亨似也说得激愤,沉默片刻,犀利目光直锁住她,不掩失望之色,“北平那边假托薛晋铭之手,将你献给我,你为他们做事,自然无可厚非。我起初留下你,也不过是顺水推舟,做个样子给北平看。至于用完了你,我自有法子让你无声无息消失。可你至今还好好活着,难道就不会想想其中缘由?”
冷汗爬了满背,云漪身子一时冷一时热,不知该恐惧还是庆幸。原来,霍仲亨也并非无所不能,他自以为看穿一切,却误将她当作了北平内阁的人,并未识破她真正的底细。
“你我相识不过月余,你如何待我,我心中自然有数;我待你如何,想必你也明白几分。云漪,你是身染风尘、心若琉璃的女子,我以为你是懂得大是非、大善恶的!如今日商一案,薛晋铭和李孟元是罪有应得,北平想保他们,只会激起众怒。当此风口浪尖上,任何人搅进来,足以搅个粉身碎骨!你若以为北平一纸电令就能镇住我,那是大谬!”霍仲亨越说越恼火,负手踱至窗下,隐忍怒意。云漪有些恍惚,心底已雪亮洞明,耳边却只萦绕着他那一句“身染风尘,心若琉璃”……
得他这一句,已比什么都重要,亦足可欣慰。
“仲亨,其实,我一点也不后悔。”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从微启的唇间吐出,似一声无限低回的叹息。暮色已至,最后一抹斜阳余晖洒进窗后,给她轮廓面容蒙上淡淡金晖。霍仲亨回头看她,这才觉出她面色格外苍白,心中不觉一软。
她望住他,目光温柔如水,仿佛生来就是这样巧笑倩兮,总是知道该怎么取悦他,懂得他的喜怒哀乐,从不向他索要分毫……然而他对她,却从未有过真正的关切,不曾问过她是否开心、是否不适、是否有心事。
有些话似已到了嘴边,却又哑然。霍仲亨默然看她,终究叹息一声,“时间不早,换了衣服,下楼吃晚饭吧。”她顺从地点头一笑,转身将橱门打开,里头挂满颜色从深至浅的各式华服。霍仲亨背转身,等她换好衣服,却听她在身后娇声问,“我穿紫色好不好?”他屏住呼吸,嗯了一声算是肯定,知道她穿什么颜色都是好看的。
“你看,这一件好不好?”她又问他。
霍仲亨知道不该回头,却有一个力量牵扯着他脖子,让他抵抗不了,不由自主就回过头去——她解开了黑绸暗花长裙前面一长排银扣子,底下雪白肌肤映了黑色蕾丝,从肩头锁骨,到酥胸、细腰、长腿,咄咄艳色就这么逼到他眼前。
饶是见惯风月、波澜不惊,霍仲亨仍是呆住,似在这一刻重回了青涩少年的岁月,在这绝美胴体之前,仿佛连呼吸也是一种亵渎。他和她最近的距离,只是那一晚黑暗中的相依,隔了夜色的掩蔽,藏起了她的锋芒。此刻才蓦然惊觉,有一种美,竟似刀锋迎面。
“我穿给你看?”她拿了件紫色旗袍,笑着走到他跟前,手腕一扬,冰凉丝滑的衣物轻飘飘擦过他脸颊,也不知是挑衅还是挑逗。霍仲亨已有些喘不过气,却听一声裂帛清响,她将身上黑绸长裙狠狠一扯,下摆最后几颗银扣子纷纷溅落……眼前之景能令任何男人血脉贲张。
所幸他还有最后一丝理智,立刻站起身来,拿披肩将她裹住。
她反手将披肩挥开,逼近他跟前,霍仲亨气促,哑声道:“云漪,你……”
一个“你”字余音未尽,已被她的唇封住。
她紧紧勾住他颈项,同他一起跌进长沙发里。不待他翻身制住她,竟一拧腰肢,不由分说将他压在身下,足尖勾住他脚踝,长腿贴着他腿侧摩挲。她激烈地吻他,舌尖上似有一团火在他唇齿间肆意燃烧,将魅惑的毒药融入彼此呼吸,刹那间焚尽了理智,撕裂了彼此间戒备的篱墙。舌尖猛地一痛,腥甜滋味涌入口中,惊怒之余,竟激起从未有过的快感。她竟咬了他,霍仲亨终于勃然大怒,抱着她仰身坐起,狠狠吻得她向后仰去,长发如瀑垂覆。
她动手解开他衣扣腰带,颤抖的双手也掩饰不了动作的笨拙。刹那间霍仲亨心中雪亮,只看她对男人的经验便可知道,她只不过枉担了名妓的虚名。那双笨拙小手总算解开他衣服,正要卸下他腰间佩枪。霍仲亨按住她,轻而易举将她手腕捏住,高举过头顶,令她毫无反抗之力。她下意识挣扎,随即颓然软倒,低抑地啜泣起来。
他俯身细细吻她,却吻到咸涩的味道,不同于血的腥甜。
她的眼泪湿了他的脸颊。
恰在此时,门上被人敲响,副官似乎在催促他动身。
霍仲亨想也不想,随手抓起沙发旁的花瓶砸向门上,暴怒道:“出去!”
就在分神的一刹那,她身手竟也快得出奇,陡然拔出他腰间佩枪!霍仲亨惊怒回头,探身便来夺枪,她却已调转枪口,对准了自己左胸。云漪手指触到扳机的刹那,霍仲亨反手挥出,将她连人带枪重重掴倒,直摔向地面。枪脱手飞出,在地板上打了几个旋儿,跌进墙角。云漪跌在地上,眼前金星缭乱,耳边嗡嗡作响,唇间涌出腥甜味道。
“混账东西!”霍仲亨惊怒未消,气急败坏地斥骂,再顾不得从容风度。云漪想笑,却只觉得全身无力,牵扯一下唇角也痛楚。她挣扎起身,推开他欲搀扶的手,将破碎的衣衫挡在胸前,冷冷睨了他,“既然你都已知道,又不想杀我,那就滚吧。”
“你叫我滚?”霍仲亨不可思议地瞪住这个女人。
“现在就滚,什么时候想杀我了,可以再来!”云漪一口气缓过来,又恢复了死硬到底的倔强。
“好,那就说定了。”霍仲亨望住她眼睛,笑起来,“你要死,只能死在我手上。”
云漪想笑,却没了力气,只弱声喘息道:“滚!”
霍仲亨非但不滚,反而俯下身来,衬衣凌乱敞开,露出赤裸坚实的胸膛,一手捏起她下巴,“蠢东西,我告诉你,这世上除了死,还有许多更高明的办法!”
云漪动弹不得,被迫抬起头,只听霍仲亨柔声说:“比如,忘掉你的从前,往后老老实实跟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