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有一大堆骂人的话想喷的肖嘉树,“……”他心里憋着一口气,既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看见地上的花,忍不住狠狠踩了两脚,发现来来往往的护士正用怪异的目光看着自己,连忙把花捡起来扔进垃圾桶,随后躲进楼梯间。
他耳朵上还戴着耳机,正在收听最近下载的歌曲,摇滚歌手歇斯底里的呐喊令他积压在心底的戾气一瞬间全都爆发了。他顺着墙根滑坐在地上,脑海中全是黑暗的记忆……
“脱衣服。”消瘦男子二话不说便开始脱掉自己的警服,高壮男子迅速反应过来,也把自己的清洁工制服脱掉。高壮男子穿着警服离开后,消瘦男子随手将清洁工制服扔在地上,然后用右手拽住自己的头发,狠狠往墙上撞。一声闷响过后,他开始摇摇晃晃,却咬牙强撑着不肯倒地,一双半开半合的眸子紧紧盯着楼道,瞳仁深处的光芒在慢慢熄灭。最终他失去了意识,头朝下栽进垃圾箱,而楼梯间则彻底被黑暗吞没。
罗章维反复查看这段视频,拍板道,“不错,这条过了。最后那个充满挣扎的眼神很好,栽进垃圾箱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掺假,这咚的一声巨响你们听听,多逼真?做演员的就该有这种敬业精神。”
林乐洋大松口气,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施廷衡拍拍他肩膀赞许道,“我还以为吃多了ng,你的心态会崩,没想到你能这么快调整过来。你的表演很有灵气,要对自己保持信心。我头一次拍戏的时候ng了二十多次,比你差远了。”
“谢谢衡哥一直配合我。要不是你这么包容,我的心态肯定会崩。”林乐洋双手合十真诚道谢。但谁也不知道,真正让他度过这次危机的人不是施廷衡,而是站在不远处的季冕。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要给季冕丢脸,这才把濒临崩溃的情绪拉回平稳的状态。季冕是他的精神支柱。
一想到那人,林乐洋连忙抬头搜寻对方的身影,却发现他早已走到自己身边,眼里溢满温柔,“演的不错,不愧是我旗下的艺人。罗导,以后还得麻烦你多教教他。”话落抬起手,极其自然地摸了摸林乐洋撞红的前额。
“不麻烦,小林挺聪明,一教就会。”罗章维说的并不是客气话。像林乐洋这种没有表演功底的新人只ng几次就过,已经算很不错了。有一回他碰见一个当红小鲜肉,一场哭戏拍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有眼泪,最后只能滴眼药水蒙混过关,也是日了狗了。他那天差点抡起大喇叭打人!
季冕低低笑了两声,又拍了拍林乐洋的肩膀,紧皱的眉头总算彻底舒展开来。
肖嘉树不知何时挤到罗章维身边,弯腰看向显示屏,暗忖:怎么就过了?如果这回也ng,林乐洋一定会哭出来。这场戏不难嘛,扯一扯,打一打,最后往垃圾箱里一栽,完事了。要我来拍,保准一条过。话说回来,我好像一次ng也没吃过,真是天才!他摸了摸自己下颌,眼睛弯成月牙状,忽然觉得侧脸有些冷,转头一看,发现是季冕正盯着自己。
“季哥,你有事?”他语带迟疑。
“你过来。”季冕把人拉到一旁,伸手道,“手机拿出来,把刚才拍摄的视频删掉。”
“为什么?”肖嘉树连忙把手机藏在背后。
“进入剧组之前你没签保密协议?片场禁止演员拿手机偷拍视频或照片,更禁止外泄。”
“我不会外泄的……”肖嘉树还想争辩几句,见季冕板着一张脸,微带冷意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严肃的表情实在有些吓人,只得把手机交出去。
季冕把视频删光,沉声道,“按理来说我不该管你,但你还记不记得开机仪式那天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说你要好好把这部戏演完,不会浪费公司的资源。现在呢,你又在做什么?每天磨磨蹭蹭、不情不愿地来,来了什么也不干,只管打游戏。早知如此,我那天就该劝你早点退出剧组,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肖嘉树很不服气,争辩道,“我拍戏拍得很好啊,从来没吃过ng,哪有浪费公司的资源?”
季冕深深看他一眼,没说话,递还手机后便离开了。肖嘉树对准他后脑勺挥舞了几拳,吐槽道:狗拿耗子多管闲事!偷懒咋啦?又没吃你家大米!却没料季冕忽然回头,叫他左脚绊右脚,差点跌个狗吃.屎。
季冕看着踉踉跄跄的青年,不免失望摇头。
这段插曲过后,罗章维又拍了几条警局里的戏,末了举起大喇叭喊道,“季冕、肖嘉树、周复……前往会客厅拍摄《使徒》第八十六镜第一场第一次!”被叫到名字的演员连忙赶往目的地。
会客厅也在同一栋大楼里,剧组为了省钱,只租借了郊区的一栋闲置写字楼,分区域进行布置,警局的戏、凌氏集团的戏、国际警察署的戏……几乎所有需要实景的内场均在这栋楼里拍摄。
道具组早已将空荡荡的会客厅布置妥当,真皮沙发,羊毛地毯,紫檀木茶几,每一个细节均彰显着两个字——奢华。这便是凌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也是集团内的元老们召开秘密会议的地方。
今天要拍摄的一幕戏是凌峰在凌涛的推荐下正式进入公司就职并负责一个大项目。该项目表面上是与欧洲某个跨国公司合作,扩大集团的进出口数额,实则暗地里还有一条进出口线路专门用来运送毒.品。而欧洲的毒.品商发明了一种新型毒.品,一次便能致瘾,且终身难以戒除,对人类危害极大,已经在欧美地区扩散开来,如今准备进军东南亚市场。毫无疑问,凌氏集团将成为他们的代理人。
凌氏集团的各位元老浸.yín黑道多年,自然不嫌这些带血的钱脏手,但凌涛有弟弟需要照顾,多少还保留着一点人性,对这桩生意难下决断。凌峰只看见明面上的企划书,对集团背地里的交易一概不知,这次会议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其他元老则打算用他的性命威胁凌涛就范。种种争锋都掩藏在暗潮之下……
前一天晚上,肖嘉树已经把台词背得滚瓜烂熟,所以一点紧张感都没有。在座的都是狠人,只有凌峰一个是傻白甜,挺好演的。
各位演员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导演一声令下,场记便打了板子。肖嘉树拿起企划书认真翻阅,季冕侧过身子看他,嘴角挂着温柔的微笑,三位元老却都面沉如水。
道具组自然不会真的拿一本企划书给肖嘉树看,上面虽然印满了字,却都是道具师随便在网上下载的,没什么意义。肖嘉树为了表演更真实,不免定睛看了看,然后发现了这样一则笑话——请用abcdefg造句。一位来自东北的熊孩子举起手:a呀,这b孩,c家的,光脚站在d上,ef也不穿,gg还露在外边。
噗!不行了,要喷!肖嘉树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拼命忍着,表情反倒越来越严肃,眼看快忍不住了,眉头狠狠一皱,随即便举起食指压住了自己的两片唇瓣,并做了一个摩挲的动作。
他时间掐得太巧,原本在这一个节点,凌峰已经看完企划书,并对集团盲目扩大经营规模的行为感到忧虑。而肖嘉树忍笑的表情和动作竟完全吻合了凌峰忧虑的心理状态。于是罗章维非但没喊cut,还欣慰地点了点头。
肖嘉树好不容易把笑意压下去,这才徐徐开口,“哥,这个项目太冒险了,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据我所知,欧洲那边……”
季冕做出倾听的姿态,扮演元老的一名艺人却阴阳怪气地说道,“小峰啊,你才刚毕业,什么工作经验都没有,一来就插手集团这么重要的事务,是不是有些轻率?”
又一名元老冷冷开口,“凌涛,你好不容易把弟弟平安养大,可不能让他犯错。有些错误可以改,有些错误却是要命的。我们都把身家性命押在这次的项目上,你可不能坑我们。”话落用满带戾气的眸子扫了凌峰一眼。这却是在暗示凌涛,如果他不听话,欧洲那边会拿凌峰开刀。
凌涛自然听懂了,表情温和,眸子里却满是寒冰,徐徐道,“正因为项目太大,我才更要慎重考虑。各位叔伯,你们放心,我心里有数。”
接下来,几人围绕凌峰的性命说了些暗潮汹涌的话,而身为矛盾的焦点,凌峰却懵然无知,还当大家在为项目争执,几次出言调停。肖嘉树作为肖家多余的那个儿子,在父亲和哥哥面前总是扮演类似的角色,只要傻乎乎地坐着,偶尔说几句场面话就可以,完全无法插手家里或公司的事,所以这一场戏对他而言也同样没有难度。
其他几位演员都是老戏骨,更不可能出错,八.九分钟后,导演拍板道,“ok,这条过了,下一场准备。”
我靠,又过了?演戏不要太容易!季哥这回总算亲眼看见了吧,我哪有浪费资源?我明明演技一流!肖嘉树心里沾沾自喜,面上却故作淡定,还似有若无地瞟了季冕一眼。他走到懒人椅旁边,准备玩几把游戏,似想到什么又匆匆跑回去,把企划书拿了过来。里面全是搞笑的段子,蛮好看的。
“子晋哥,你发现没有,我从开拍到现在一次ng都没吃过。”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成就宣扬出去。
黄子晋笑眯眯地拍他脑袋,勉励道,“咱们小树苗是演戏的天才!加油干,哥看好你!”
站在不远处的季冕忽然朝他们看过来,眸光闪了闪。
“我给你几个关键词,你记住了。一是恐惧,二是克制,三是期盼,四是绝望,五是悲哀。恐惧什么呢?因为你把集团的犯罪证据交给警方,而集团却率先截获了这些证据,你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遭遇什么,更何况你之前还被凌涛的死对头抓住动了刑,注射了毒.品和艾滋病毒,你已经没有未来了,你说你怕不怕?克制什么呢?你毒瘾犯了,但你不能在你哥哥的面前表现出来,而你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方式不允许你在人前露出狼狈的姿态,所以你要克制。期盼什么呢?你期盼你哥哥还有一点良知,能够改邪归正。绝望什么呢,你唯一的亲人要杀你,你说你绝不绝望?悲哀,你都快死了,还是被自己亲哥杀死的,你不悲哀谁悲哀?这样你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化好妆、穿好戏服的肖嘉树连连点头,眼睛里却满是圈圈。他本来就没有一点儿表演功底,又哪里知道该怎么把如此复杂的情绪表现出来?
导演定定看他一眼,交代道,“你要是还不明白,就结合现实把自己带入戏。你想象一下季冕是你亲哥,他要杀你,你是什么心情?”
“那我肯定会崩溃。”肖嘉树干巴巴地笑。季冕和他亲哥完全是两类人,根本没有共同点,怎么联想?他顿了顿,又问,“导演,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毒瘾犯了是什么样子?你一直说骨头里面痒,恨不得把自己挠死,可我骨头从来没痒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