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我问他,他也不说,但看上去很急的样子。”
我想了想,道:“你把他带进来。”
阿聪入了院子,“卟嗵”一声跪到地上,用力磕头,磕得廊下的青砖嘭嘭响。
邓婆婆忙上前将他拉起,连声道:“唉哟,可怜见的,怎么这个样子?”
虽然刚上鸡公寨时,阿金阿聪两个小子时刻监视着我,但后来,他们已如同我的亲弟弟一般。青瑶军成立以后,我还将他和阿金调过来,帮我管理那帮半大小子。见他这般惶然,我忙道:“你别急,有什么事慢慢说。”
阿聪抽泣着,看了看邓婆婆,并不说话。邓婆婆啐了声,却也出了内院,并带上了院门。
阿聪这才扑到我身前,揪住我的裙裾,泣道:“夫人,我求求您,救救我表叔!您若不救他,他就没命了!求您了!”
我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阿聪父母双亡后便成了孤儿,是他的表叔将他带上鸡公寨的,如同他的亲爹一般。
我忙道:“你表叔怎么了?”
阿聪哭道:“夫人您也知道,表叔一直是跟着二当家的。这次事件,他事先并不知情,只知道听二当家的命令行事,二当家那天死了,表叔便投了降。可是六当家,他已下了命令,明天就要将表叔以谋逆之罪处死——”
我大吃一惊,失声道:“不是说了投降者既往不咎吗?!”
阿聪哭着摇头:“六当家说乱世需用重典,又说谋逆之罪不可轻恕。勾了上百人的名字,都是一直跟着二当家的。表叔因为一直很听二当家的话,也在其中——”
他仰起头来,泣道:“夫人,表叔对您和少寨主,一直是忠心耿耿的,二当家要谋逆,他真的并不知情,求您救他一命!”
我定了定神,道:“你先别慌,明天行刑,还来得及。你先回军营,我来想办法。”
我没有叫人,撑了拐杖,往西厅走去。
一路上,我努力回想着阿聪表叔的面容,模糊了的记忆渐渐清晰。因为是二叔的心腹,他在寨中也颇有地位,性情又是一等一的豪爽,笑起来声如响雷,酒量出奇的好,打仗时也总是身先士卒,故而在卫家军中人缘颇佳。
不管是打黄二怪,还是后来战田公顺,他都曾负伤挂彩,倒也称得上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我心底的那点疑云又向上翻涌,眼见西厅在望,强行压下,却也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如何,先将这上百人的性命保下来再说。
鸡公寨最初的那一千多名弟兄,死得已只剩五百来人,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我轻点拐杖,缓慢地走入院门。
夏日的下午,西厅却是极荫凉,回廊下水流潺潺,竹影摇曳,连树上知了的叫声,都似比别的地方要低沉许多。
我慢慢走到书阁门口,正要将拐杖点入屋内,抬头看清屋内景象,不由停住。
书阁内,瑶瑶正趴在案上,安静地作画。
长案旁的竹摇椅上,狐狸仰面躺着,似是已经熟睡,而早早趴在他的胸前,也睡得正香。
狐狸的右手,抱在早早的背上,他的唇边,还残留着一分若有若无的柔和笑意,而他胸前的衣襟,已被早早熟睡时流出的口水沁湿了一大片。
-------------------【男人的雄心壮志】-------------------
我静静地站了许久,看看狐狸,又看看早早熟睡的面容,心底某处,忽然收缩了一下。
遥远的记忆,随着这阵收缩,如潮水般滚滚而来。
春暖花开的季节,娘坐在溪边捣着衣裳,带着温柔的笑,看我叫喊着去追爹。爹笑着闪躲,见我急了,才停住脚步,大笑着抱起我,然后将我高高举起;
白雪皑皑的时候,娘坐在炭盆边,静静地绣花,间或抬起头来,看爹握着我的手,教我一笔一笔地写字;
入私塾后,每天黄昏,我要走上好几里路才能回到家中。只要下雨的日子,爹都会撑着伞站在私塾门口,我就会穿过院子,踏出一路水花,直扑入他的怀中。
镇上的吴举人家里做寿,请了人来唱戏,我会扯着爹的手,找到一个最合适的位置,然后骑在他肩头,痴痴地看台上的悲欢离合。戏终人散,已近半夜,我趴在爹宽厚的背上,人声渐渐淡去,只有爹的脚步声,伴着田野间的阵阵蛙鸣,在我的梦里萦绕。
两年前,当我用厚厚的岩层将心封闭,我以为自己的怀抱,能够给早早足够的温暖。
可是,真的能够吗?
瑶瑶似是感觉到了异样,猛然抬头,叫道:“婶婶!”
狐狸右腿微微一弹,猛然坐起。他眉头微蹙,眯着眼看了我片刻,才慢慢地微笑,“大嫂来了。”
早早却仍没醒,只在狐狸猛然坐起的时候,微扭了一下,继续酣睡。
狐狸又低头看向早早,话语中似带着几分宠溺:“这小子挺乖的嘛,睡得这么好。”
瑶瑶在一旁撇嘴:“叔叔试一试晚上带他睡,就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乖了。婶婶从来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他可是天下第一号磨人精。”
我慢慢走入房中,仔细看了看狐狸的面色,道:“六叔这几天很累吗?”
狐狸将早早放在摇椅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轻唔一声,道:“这几天确实有点忙,等会还得召集各营将领和各城的郡守开会。”
我正犹豫要如何开口,狐狸扳了扳脖子,再看向我,微笑道:“大嫂有事找我?”
瑶瑶很会看人眼</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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