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二怪能联合殷建德,这事让我觉得奇怪,那日在战场上我确实是真的昏过去了,只不过晚上就醒了过来。因为想来想去三哥的嫌疑最大,但他手下的人也最凶悍,不彻底铲除,只怕鸡公寨会毁于一旦,所以我才定下了引蛇出洞的计策,怕大嫂担心,才叮嘱老七不要——”
我打断了他的话:“六叔不必对我说这些,山寨的事情与我无关。三当家已除,我想你也不再需要这个孩子当什么少寨主。大当家临走时说过,他若回不来,由你接任大寨主。现在时机已成熟,明天我就会把这句话告诉各位兄弟。也请六叔高抬贵手,放我下山。”
狐狸却沉默了许久,才站起来,向我微微欠身:“既然昨晚大嫂选择回来报信,您就永远是鸡公寨的当家大嫂。”
他叹了口气,声音轻柔了许多:“大嫂,并不是我执意不放您走。您要走,也得等生下孩子再走。屈大叔说,您现在的身子只能静养,绝对不能离开山寨,否则会有小产之虞。”
不知是不是那日昏倒后梦到了娘的缘故,其后的很长一段日子,每当合上眼,我都会梦见娘。
梦的开头,总是跟着娘去摘茶采药,踏着青山、哼着歌谣,娘在和煦的春风中回头向我温柔地微笑。
可接下来,总是会狂风骤起,尖锐的风呼啸着将一切刮走,并在空中狂嗥狞笑、怒吼哀号。
这风,总会将我卷回到娘死的那晚,乱兵从山神庙外涌进来,娘将我推到干枯的水井中,可她还没来得及跳下来,乱兵已冲入后院。
我很清晰地听见刀刃自娘脖间划过的声音,听见娘趴在水井边缘,轻轻地唤了声:“窈娘——”
娘的血,也一滴滴,滴在我的脸上、手上、身上——
这血,浸透了我的骨头,浸得我如同被一张血网包住了,无论怎么挣也挣不开。我拼力挣扎,然后——
拼力坐起,满头大汗。
在这噩梦的折磨下,我的脸一天天消瘦下去。
狐狸送了很多补品过来,老七也每天出去打点野味给我补身子,屈大叔更是每天煎汤熬药,我都不多说一个字,很顺从地吃下去。
可我的脸还是一天比一天瘦。屈大叔说这是孩子在体内吃得太过、耗费了母亲元气的原因,却也别无办法可想。
山间寒意渐重,这日我推开窗,见山峦似被涂上了一层黄色,算了算日子,竟已是中秋。
木窗遥遥对着一棵银杏树,树叶在夕阳下闪着淡淡的金光,秋风微拂,一片银杏叶悄然下堕,在空中飘转回旋,又轻轻落在一个人的肩头。
那是狐狸,他系着青色披风,颀长的身形比银杏树还要挺直,他似是往小木屋看了一眼,又转头问了屈大叔一句话。
从他的口形,我依稀可以分辨出这句话。
“真的再没有办法可想?”
屈大叔似是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摇着头走开。狐狸仍在银杏树下负手而立,神情似乎有些沉郁。
我正遥遥看着,他微微抬头,眼神向小木屋扫过来,我急忙从窗前闪开,过得一阵再往外看,已不见了他的身影。
也难怪狐狸显得心事重重,虽然现在鸡公寨名义上还是由我这个大嫂和五位寨主共同当家,但自从平定三寨主作乱后,寨中事务基本上都由他一人决断。
鸡公寨自剿灭黄家寨后声名大振,狐狸与江文略划地为盟,黄家寨归入鸡公寨,而洛郡则并入永嘉军。双方以黄家寨为界,鸡公寨向西、永嘉军向东,并约定永远亲如兄弟,互助互援。
这样一来,双方都再无后顾之忧,倒也算是双赢之举。
与黄家寨一战及后来的三寨主作乱,令鸡公寨大伤元气,但声名大振后,来投奔的人马越来越多,山寨规模日益扩大。为免有新进寨的人不守规矩,惊吓到我,狐狸特命人在小木屋外做了两道栅栏,并命阿聪阿金日夜看守。
他很忙,再也没有约我去山顶赏月吹笛,也很少来小木屋,即使来了,也只是匆匆地问两句,放下补品就走。
我总觉得自内乱那夜之后,他似乎在刻意地疏远我。也是,不需再用我肚中孩子的名义来压制二三寨主,豹子头大仇已报、入土为安,他也不必再对我那般尊敬。
可这夜,狐狸却来敲我的门。
阿金阿聪抬着竹滑竿站在他身后,我也没多问,坐上滑竿,随着狐狸上了山顶。
山顶的巨石旁,不知何时竟建了一座小小的竹亭。竹亭如展翼之鹰,又似临波之荷,秀雅中不失气势,亭上有匾,刻着“云池”二字。
亭侧书着一副楹联:雨来天地青,瑶舞静月白。
阿金阿聪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只余我站在亭中,与狐狸静静对望。
“大嫂。”过了许久,他终于开口。
我却觉腿有些软,摸到竹椅中坐下,狐狸解下披风,披在我身上。我拢着披风,遥外亭角外悬挂着的一轮圆月,低声道:“多谢六叔。”
狐狸在我身边的栏杆上坐下,隔了许久,道:“大嫂,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鸡公寨?”
我无言以答。
他却不需我回答,续道:“屈大叔说你积郁很深,若再不放开心怀,不但孩子保不住,只怕——”
我的眼神似要穿透这无边无垠的夜空,喃喃道:“我想回家——”
狐狸叹了口气,道:“大嫂,你可知道,上个月,陈和尚与张进忠两军在洪河决战,张进忠兵败退守洪安,坚守了半个多月,还射杀了陈和尚的三弟。陈和尚大怒,攻下洪安后下令屠城,并放了一把大火,洪安已经——”
我手脚瞬时变得冰凉,瑟瑟抖。
今年中秋的月色,为何象染了血一般惊心动魄?
“陈和尚打败张进忠后,继续</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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