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凤低头拈了棋子,淡淡道:“小淮王就是太过聪明了,所以才遭了天忌。”
江文略面上却浮现出一丝伤感,这丝伤感在茶雾的映衬下,更显得有几分锥心之痛。
他走向窗前,推开茜萝纱窗,望向远处,若有若无地叹息了一声,低低道:“是不是美好的东西,都会遭天忌而无法长久?”
杜凤也站起,负着双手,慢悠悠地走到窗前,与江文略并肩而立。
窗外,正下着细雨。斜飘的雨丝象珠帘般在空中挂着,这么多重珠帘无边无际,形成雾濛濛一片,一切皆在灰色的雨雾中模糊起来。
江文略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他双眸已恢复了一贯的神采,笑道:“杜兄,不说这些。咱们还是好生商议一下,如何将黄家寨彻底剿灭,不让他们死灰复燃。”
杜凤一笑:“正是,虽然是来喝江兄的喜酒,可这正事,咱们也不能耽误了。”
二人回转棋盘前坐下,江文略叹道:“只恨与杜兄相见太晚,不然永嘉府也不会与鸡公寨时有冲突。我们早点联手,也不致让黄家寨贻患至今日。”
“现在联手也不算迟。”杜凤悠悠然道:“大哥虽不在了,但我们的当家大嫂也算得上是一位巾帼英雄,寨中兄弟更是齐心协力要为大哥报仇。这黄家寨——”
“灭也得灭,不灭——也得灭!”杜凤在棋盘中落下白子,声音清决,目中也有精光一闪而过。
有人在笃笃敲门。
江文略将视线从棋盘中那欲破云而去的长龙之势上收回,借回头之机掩饰眼中的一抹惊讶,道:“进来。”
丫环抱着小白狗进来,递给江文略,犹豫着道:“少爷,少夫人说,您最好——”
江文略挥了挥手,丫环不敢再说,退了出去。
江文略轻柔地抚摸着那小白狗,闷声打了几个喷嚏。他伸出右手,揉了揉鼻子,过得一阵,又再打数个喷嚏。
杜凤看得呆了,好不容易才收回放在棋盘上的手指,道:“江兄,你这是——”
江文略一笑,道:“杜兄,你听说过吗?如果你在打喷嚏,证明是有人在思念你。啊——切!”
杜凤看着他这样子,忽觉自己的鼻尖也痒了起来,只得伸手揉着鼻子,笑道:“倒曾听人说过,只道是无稽之谈,江兄莫非还信这个不成?”
江文略微笑道:“杜兄,这世上,可有人时刻思念着你?”
杜凤愣住,过了许久,才道:“我不知道,也许——有吧。”
“我也不知道。”江文略低头看着怀中欢快摇着尾巴的小白狗,再打了一个喷嚏,淡淡道:“因为这世上没人思念我,而我又很好奇,于是便想这样子打上几个喷嚏,试一试被人思念到底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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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嫂做什么,你们就吃什么。不但要吃下去,还要夸赞几句,方显咱们对大嫂的一番诚意。大嫂若是问起,就说我将于五月十六启程回去。”
杜凤将纸条折起来,塞进小竹筒中,又将小竹筒绑到信鸽的腿上。
看着信鸽冲天而起,消失在夜色之中,杜凤唇角的笑意已经不可抑制。
“杜公子,请这边走。”
转过数道回廊,清风徐来,琴音淙淙。
水榭中,江文略临波而坐,膝前一张五弦琴,古朴质雅。
杜凤在水榭外站定,凝眉听了片刻,忽从腰间取下竹笛,按宫引商,和着琴音吹出一缕欢快的笛音。
琴音微微一滞,又如行云流水般接了下去。
琴笛之音婉转相和,似有两只春莺在枝头雀跃跳动,对着春风欢快歌唱。可狂风忽起,暴雨袭来,春莺被打得天各一方,枝头哀哀啼鸣,呼唤同伴的归来。
似是应着这琴音,水面上又开始泛起雨点打出的波澜。
江文略右手抚住琴弦,看着丝丝细雨,长久不语。
杜凤将竹笛负在身后,慢慢走到他身侧,叹道:“春光难久,相聚后总有别离。江兄,寨中有要事,我需赶回去,此番与江兄一聚,实是相见恨晚。”
江文略站起来,微笑道:“我想我们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见面,永嘉府和鸡公寨,也定能结为友邻。”
杜凤点头而笑:“确也是,来日方长,等灭了黄家寨,再与江兄痛饮几杯!”
江文略举起右手,笑道:“一言为定!”
杜凤慢慢击上他的右掌,二人相视大笑。
笑罢,杜凤转过头来,忽见遥对着水榭,有座小楼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咦了声,道:“江兄,那是何处?”
江文略望向那座小楼,笑容慢慢僵在嘴角,许久,才低声道:“那是我死去的妻住过的地方。”
杜凤愣了一下,忙道:“抱歉,江兄,在下不知——”
江文略苦笑道:“不知者不怪。怪只怪在这世间,美好的东西总是不能长久。”
他的眼神,似乎随着细雨而迷蒙起来。
“方才那曲《春莺儿》,就是她教我的。”
杜凤微怔,道:“我还正在奇怪,江兄是永嘉人,怎么会弹奏这武定、洪安一带的民谣。因为奶娘是武定人,所以我自幼便会吹奏这曲子。难道、嫂夫人——她是武定人不成?”
江文略面露惆怅,微微摇了摇头:“她是洪安人。”
“哦,那就难怪,洪安、武定本就只有一河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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