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谦心慌万分,再也站不住,一下跪倒在地,颤声道:“陛下恕臣之罪,臣……臣……”嘴唇抖着,那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贺喜嘴角纹路若隐若现,眼睛一眯,竟是笑了出来,“说不出?那朕替你说!”
他语调陡然间变得极冰冷,“你开宁府中上上下下的瓷器,全都是邰涗私窑出的!开宁城中买不到的茶叶,却能在江对面的杵州买到!你这颗脑袋要是不想要了,趁早直说!”
豆大的汗粒从张谦脸上滑下,他跪在地上的双腿止不住地抖。
贺喜双手撑案,站起身来,袖口拂过书卷,直直走了下去,越过地上的张谦,看也不看他一眼,大步走出门外。
他脚下掠过的风掀了袍子一侧,打在张谦身侧,更让张谦慌了神,皇上一向治下狠辣,此番让他抓到现行,自己当真是命途堪忧!
屋外不远处,谢明远立于树下,黑袍黑靴,身姿笔挺,动也不动。他本是邺齐宫内禁中的殿前侍卫,跟在贺喜身边已有整整十年,此次贺喜突然要来开宁瞧瞧那正在修的延宫,自然就一道跟着过来了。
一见贺喜出来,他便迎上来,低声道:“陛下哪里来的那么大的怒气,臣站在这里都听得一清二楚。”
贺喜抬眼,目光冰冷渗骨,一言不发。
谢明远见状,心知张谦此次定会是重罪加身,也便不敢多劝,身子侧过,让出道来。
贺喜撩袍向前行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身问他道:“着你去查的那件事如何了?”
谢明远低了头道:“英欢一行今日已离了杵州,浩浩荡荡地回京去了。”
贺喜转身继续向前走,声音低了不少,“已经回去了?”
谢明远点头,“应是回去了没错,那般大张旗鼓的,臣不该看错。”
贺喜半晌没再开口,待出了那院门,才止了步子,回头看着谢明远,道:“明日随朕进杵州城。”
谢明远腿一僵,立在那里,脚也挪不动了,“陛下……”
贺喜眉尾扬起,冷笑道:“他张谦不是随手便能给商家私发官府批文么?那便让他给朕也发一纸!”
说罢头也不回地便往前走去。
谢明远心上一惊,才知皇上是真动了要过江的念头了,略一迟疑,便快步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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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阳光如碎金一般洒得满地都是,倒是难得一见的好天。
杵州城内自五更始,便有寺院行者打铁牌子循门报晓,诸多门桥市井闻之始开,不多时,整个内城便热闹起来。
贺喜于马上,手松松挽着缰绳,一路缓行,四下打量杵州街肆坊巷,那一双褐眸,是越来越黑。
谢明远行于他身后,稳稳立于马上,神思警惕,左右打量着,生怕出点什么事。
因是对杵州不熟,谢明远特意寻了前一日被张谦遣来杵州买茶之人,着他一同伴驾,入得这杵州城来。
那人名唤王铭,在张谦幕下任都大提举茶马司一职,位低人微,昨日张谦惹得皇上龙颜大怒,他此时更是慌得不行,一路都行在最后,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是掉脑袋的结果。
三人后面不远处,人群中散混着几个开宁府上的官卫,暗中护着贺喜。
越往东街景越盛,街边店铺宽扁高椽,甚是张扬,贺喜不禁皱眉,这杵州倒是要比开宁显得繁盛许多。
心低微微一沉,看来那妖精治下,也当真是有些手段。
前面街边一处店家,比旁的都显得精贵,甚是惹人注目。
贺喜往那边望了望,顿时来了兴致,回身对谢明远低声道:“进那家去瞧瞧。”说罢双脚一夹马肚,马儿扬蹄轻踏街砖,朝街对面行去。
可才一过街,街角弯处便有一辆马车蓦地斜出,擦着贺喜身侧而过,险些将贺喜人马掀翻。
谢明远在后呼吸一窒,眼冒火光,当下翻身下马,猛地飞奔过去,但见贺喜人马无碍,才大松了一口气。
贺喜勒住马缰,手中一拧,身下马儿转过来,直直对上那马车,眉头死死绞在一起。
马车也已*着街边停下,那马车后面跟的两名男子,一人黑袍褐靴,一人青袍皂靴,此时也正往他这边看。
谢明远满腔怒火,就要上前去讨个说法,却被贺喜从后面伸过马鞭,拦了下来。
贺喜下巴一扬,冷眼对谢明远道:“罢了,莫要徒生事端。”
谢知远咬牙咽下这口气,正要回身重新上马,却见后面跟着的王铭一副惊讶之色,纵马过来,对着那两名男子就道:“两位公子,不曾想今日又遇上了!”
谢知远满面狐疑地看看王铭,再看看那两人,就见那两人先前绷紧了的面孔也松了下来,其中那青袍男子还笑了一笑,对王铭道:“是巧了。”
贺喜一垂眼,低声问他道:“怎么回事?”
王铭连忙解释道:“前一日买那蒙顶茶时,本是这公子先看上的,后来见我急要,才让给了我。”
贺喜眯了眯眼,转过头,又朝那边马车望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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