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厅不敢怠慢,按着线索一一去查,竟有一个是确有其事。
周厅长这边正急着交差,得着一些痕迹,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立即集中了力量追查,顺藤摸瓜,好一番搜查缉捕,闹得风风火火。
最后在城外一个废旧的小矿场里和劫匪开了一通火,虽没有抓到活口,也打死了两个人,把被绑架的查特斯先生,给成功解救了。
自绑票流行以来,城中风声鹤唳,被绑架的人质,极少不付赎金而成功救回的,何况手指脚趾,一个不缺,完全是个惊喜了。
民众听闻,虽不知道查特斯是谁,却觉得自身安全似乎得了保障,市面上精神振奋了几分。
对政府来说,这更是一个天大的胜利。
《首都日报》主编得了这样的新闻材料,决心要做一次大手笔,以「胜利」为题,请了一位社会家来,从封建主义到民主政府,从外国人质解救到国民的安居乐业,好好做出一番研究,写了整整两版的颂歌。
又请一位国学家,亲笔题了「胜利」二字,印在头版上。
其他媒体不甘落后,也大书而特书,称赞政府治理的,称赞警察厅办事果断的,因为先前传出消息,是海关总署出的悬赏金,自然也有夸海关总长慷慨仗义的。
各种文章,做得花团锦簇,太平盛世的气象,阵阵的透纸而出。
宣怀风把茶放到一边,连看了三四份报纸,只是微笑。
白雪岚问,「看到什么?笑成这个样子了。」
宣怀风说,「这些记者,前阵子才说你欺压商人,刻薄成性,这会子,又说你满腹锦绣,胸怀大志。你看这一篇,还夸你年轻英俊,气度不凡,是名门淑女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嗯,倒是用了不少时髦的新鲜词语。」
白雪岚笑道,「后头这句话,我怎么嗅着一点酸味呢?原来我现在真的炙手可热,有人还为我吃起醋来了。」
宣怀风把报纸卷成一个长长的纸筒,伸过桌子,在白雪岚头上敲了一下。
将报纸放下,端起半冷的茶来,垂着睫毛,不疾不徐地小口喝着。
白雪岚把圆木椅挪过去,和他挨着坐,摩挲他的脖子,问,「我好不容易得了空,你今日也歇一天?」
宣怀风想了一会,还是摇头,「戒毒院那里许多事,还要去办。最近许多署里的文件,都推给孙副官去办了,我再偷懒,可说不过去。等过几天吧,我料理得差不多了,抽出工夫来陪你。」
白雪岚叹道,「吃公粮的人里面,哪有我们这样劳神的,别人都逍遥快活得很。别说过几天,等过了今天,我明日又是一番忙。这罗曼蒂克,实行起来殊不容易。」
宣怀风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听说总理为了庆祝这次成功破案,把原要邀请各方代表的舞会,提前到明天。你是不是忙这个?不过人救回来了,那边英国大使,就表示满意了?被抢的货物怎么办?」
白雪岚冷笑着说,「洋行不是说被抢的是印度缎嘛,那好办,找不回来,赔他们一批缎子就好了。他们还敢说送的是军火不成?那就是打他们自己的耳光了。那些洋人,也该他们吃一回闷亏。」
宣怀风把身子往后微微仰着,靠在椅背上,笑着问,「怎么你忽然兴起这样强烈的华夷之别来?你还是去法兰西,受过别人教育的。」
白雪岚说,「我也不是见着洋人就讨厌的无知之徒。只是谁欺负我们,我就非要欺负回去。在我们地盘上老老实实的洋人,我也是礼貌对待的。」
宣怀风说,「那舞会的事呢?我要不要去?」
白雪岚说,「是在明天。那是小事,去不去,随着你的意思吧。我这海关总长被总理点了名,是必须到场的。你倒未必要去凑这个热闹。何况你又忙,得着多休息一个晚上,不好吗?」
宣怀风便一笑,挣脱了白雪岚的手,从椅子上利落地站起来,边往换衣服的屏风后走,边说,「我知道,明天的舞会,那位韩家的小姐是要出场的。你和她交朋友,那就大大方方的交朋友。光明正大的事,顾忌我做什么?」
他在屏风后面,窸窸窣窣一会,再走出来,已经换了一件干净的藏青色长衫。
站在那里,对白雪岚说,「我不躲着,明天晚上是会去的。不过我给你下一份保证书,不会坏你的事。」
白雪岚瞧他一身长衫,配着白皙的脖子脸蛋,标致得心肺猫抓似的乱痒起来,朝他勾着手指道,「你过来,我看看,怎么领子好像歪了一点。」
宣怀风说,「算了罢。这一招你用过两次,我不能上第三次当。就你那伤,也该好好休息一日。我要是能把事情办好,就早点回来和你说说话。」
把手对白雪岚一挥,笑着用英文说了一声再见。
这对宣怀风来说,已是很欢快活泼的举动,可见报纸里夸赞白雪岚那些话,实在是让他心里很欢喜。
而他却又知道白雪岚暗里做下的事。
表象的夸赞,和内里的隐情,荒谬地形成一个对比,在宣怀风心里却隐隐觉得,自己和白雪岚,共享了一个很深的秘密。
毋庸置疑,这种滋味对爱人来说,是极美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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