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属们应声,挥棍撩袖往里头去。
宣怀风见这阵势不对,沉喝一声,「拦了!」
他手下只留了几个护兵,人数上比不过警察厅这头,却个个是不怕死的,立即端了枪,指着过来的人。
「站住!」
双方枪忽然一指,两下顿时僵了。
客人们站在宣怀风这一边,一时转不过弯来,个个很是害怕。
宣怀风走向前问:「周厅长,这怎么回事?」
周厅长自问今日是秉公办事来的,当着许多下属,更用力地板着脸,回答说:「城里出了大案,有人看见劫匪往这一带逃了。附近几条街,警察厅已经封锁,全部要搜一搜。宣副官,请你的人让开,别耽搁了工夫。」
宣怀风听了,立即想到不见踪影的白雪岚身上。
心脏骤跳起来。
脸上却不得不十二分从容。
宣怀风说:「正是不想耽搁诸位的工夫。刚才一阵枪响,我们满屋子人都在这里,没见一个匪徒进来。你们进去,也不过白搜查一番,反而碍了事。你若不信,请问问这里的诸位。」
与会之人,原很庆幸来的不是匪徒,而是警察厅的人。
只是这些警察进来时执枪带棍,往各出口去时,还推搡了几位躲闪不及的女眷,行为着实霸道,令人心生不悦。
听宣怀风这样一说,便有人说:「是的。刚才我们一直在这里,没看见什么匪徒。我们都可以作证。」
周厅长听了,脸色也不曾放缓。
若是平时,他大概也就罢了。
但一来,这次出事的是洋人,不查出个结果,上头怪罪下来,责任很大。
二来,自己已经说了要搜,被一个副官顶回去,当着许多人,面子也下不来。
周厅长便把声音沉了,冷冷说:「既然这样,更没什么不能搜了。你们都愣着干什么?给我进去搜。」
警察厅的人一动,海关总署的护兵手也一动。
卡啦几声。
长枪全上了栓。
宣怀风只说三个字,「不许搜。」
周厅长威胁着问:「宣副官,你这样,是不让我们警察厅做事了?」
他身边一个穿着洋西装的男人,是和他一起进来的,似乎是个洋行高级职员的模样,此时帮衬着说:「这戒毒院里面藏了什么,外人看不得?厅长,我看非要彻底搜查才行,保不定就人赃俱获。」
承平回嘴道:「说话别泼脏水。谁里面藏了东西?上百双眼睛瞧着,说了不曾有人进来,我们还骗你不成?这附近许多房子,怎么就捡着我们这里来搜,我们看着像劫匪的同党吗?」
黄玉珊也极愤然,和承平站了一线,大声问:「外头满大街的大烟暗铺,没有人管。戒毒院头一天开张,警察厅就端着枪过来。你们这是抓贼,还是拆台?」
周厅长被人揭了短,更加恼了,「你们要阻碍办公吗?宣副官,这可要对不住了。」
沉着脸,把手往下狠狠一摆。
这手势十分决断,他手下们见了,知道长官是动了真怒,也顾不得忌惮那几个护兵,齐齐地压上去。
正待硬闯。
忽然砰一声!
厅里陡地响了枪,震得众人一阵耳鸣眼花。
周厅长只觉得头顶上猛地罩下一片黑影,大厅上面两盏挂得高高的玻璃罩电灯直坠下来,恰好在他一左一右,砸个精光飞溅,粉身碎骨。
宣怀风受白雪岚嘱托,是绝不肯让警察厅的人闯到后头去的,一见拦不住,不由急了,心里一发狠,竟从腰间枪套里拔了双枪,扬手就射。
他其实左右各打一枪,一共打的是两枪,但两枪不分先后,竟并成一响,同时打断了天花板上吊挂两盏电灯的细铜链子。
这一下鸣枪立威,震慑全场。
枪声余音散后,满大厅呆若木鸡,鸦雀无声。
连欧阳倩看着宣怀风,也是一脸惊讶。
谁也没想到,这宣副官斯斯文文,一派温雅,内里竟是个百步穿杨的硬角色。
宣怀风露了这一手,把手上的枪,往桌子上枪口朝里的一放,话却说得很温和,「我们海关总署和警察厅,一向合作很好。周厅长要办案子,原该配合。只是这戒毒院上头,我们总长花了不少心血。今天才开张,警察厅就要当着这许多客人的面,把它翻个底朝天。明日报纸上注销来,戒毒院闹出这样的笑话,我可不能对总长交代。」
周厅长原本看宣怀风,不过是模样不错,讨了白雪岚欢心的绣花枕头。
此时方知厉害。
他低头一瞄,满地碎玻璃。
再抬眼一扫,桌上两把擦得银光刺目的勃朗宁。
蓦地想起京华楼里,白雪岚唇一勾,一颗子弹不打招呼送进周火脑袋里,那是真真的杀人不眨眼。
难怪这姓宣的能得白雪岚宠爱,原来是一路的邪门角色。
周厅长不由心忖,他随手一下,就打断了那么细的链子,万一硬拧下去,惹出他的邪火,那可不好办。
凭他的枪法,要送一颗「枣子」给自己这脑袋,绝用不着第二枪。
这年头劫匪漫山遍野,洋货抢了就抢了,抓不到人,不过挨几句申斥。
一个警察厅长,家里有四房姨太太,又有花不完的钱,何必冒这个生命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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