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孙副官快步往后走廊过去,在杂物房裡找了一套乾淨的大号病服,到了病房,把门关上,宣怀风看床上被子高高隆起,掀开一看,被子底下原来是几个枕头,便问孙副官,「总长还没有回来?」
孙副官说:「哪有这样快?我刚才是在窗户裡看见你和欧阳小姐在一块,故意下去在她面前演一演双簧。不然总长一直在房裡,没点声息,容易惹人怀疑。你怎麽样?我看你这脸色,是不是喝酒了?」
打量着宣怀风。
宣怀风说:「是喝了一点。」
孙副官说:「要是总长没有按时回来,等一下可能还要你压场面的。这玩命的时候,你可不能醉倒。」
宣怀风听他说「玩命」二字,心就怦地一跳,蹙眉问:「到底他今天要去干什麽危险事?这样说一半不说一半,吊在半空,真真急坏人。」
孙副官神祕地浮着唇角,说:「总长是想给你一个惊喜,所以不肯告诉你。我要是洩露机密,夺了他的乐趣,回来他处置我怎麽办?」
宣怀风说:「我现在惊是够惊了,就是一点也没感觉到那个喜。」
孙副官看他眉宇间笼罩了一层浓浓的担忧,才低声告诉他说:「总长因为你在医院受了那位展军长的挑衅,临时改变了计划,想多做一道工作,把他的头颅当礼物送给你呢。你就安心等着吧。」
宣怀风眼神霍地一跳。
正在这时,有人在外头敲起门来。
承平敲着门,一边隔着门问:「怀风,欧阳小姐说你等一下要演奏梵婀铃,是不是有这麽回事?要是有,我可要去宣布了。」
宣怀风忙回答说:「是的,我已经叫人拿东西去了。等大家吃过饭,我就来。」
承平说:「还等什麽?饭早吃完了。我先去宣布,你快点来吧。再拖一下,你的观众可要跑光了。」
宣怀风来不及和孙副官再说什麽,只好把被子重新掩饰成白雪岚躺在上面的模样,匆匆去到大厅。
承平果然以主持人的身分,宣布了这个消息。
大家都听说宣怀风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会演奏梵婀铃,但听过的人很少,一知道他要表演,都兴致勃勃,等着要听。
一来是好奇,二来人有群聚的心理,既然都不走,自然也跟着留下来凑热闹。
周老板那一干生意人,看着欧阳倩留下,也都乐得留下,多和会长家的大小姐攀谈几句。
馆子裡的伙计们过来,把残碟空碗收拾起来,再把十来张吃饭桌子一收,大厅顿时空旷起来,众人把椅子拉到靠着四面牆壁的地方,腾出中间空地,叫几个长班,把剪彩时外头那个演讲台上的红地毯搬进来,就成了一个临时的表演舞台。
这时,派回公馆的护兵也带着梵婀铃回来了。
大家一看那洋玩意到了,想必接下来就是表演,首先就噼裡啪啦鼓了一阵掌。
黄万山也多喝了两杯,这社会家一喝了酒,就算瘸着一条腿,也未免有些放浪形骸起来,笑着嚷嚷道:「快!快!我等得耳朵都痒了。今天这表演,足够我写一篇小新闻稿的。」
宣怀风的性格,本来是最不想成为众人焦点的,此刻别无他法,心裡牵挂着白雪岚的安危,不敢在脸上露出一丝一毫,把琴匣子打开,取了那把精緻漂亮的梵婀铃出来,一手执着琴弓,先朝周围缓缓鞠躬。
掌声又从四周热烈地响起来。
因为他的外貌和风度,实在是无可挑剔。
宣怀风说:「如此,我就在各位面前献丑了。」
说完,半闭着眼睛,轻轻拉动琴弓,演奏了一段《四季》。
他的神态,是一种极美丽的,彷彿沉浸在音乐中,如泣如诉的陶醉,却谁也不知道,他其实是在白酒的微醉中,担忧着自己的爱人。
奏完一曲,自然又是掌声雷动。
台下欧阳倩看他的目光,更如春水般缱绻。
不少听众,尤其是那群戒毒院的年轻女护士们,腆着脸大胆地提出请求,「宣副官,你再表演一首吧!」
宣怀风心裡,却只在暗暗计算时间。
也不知道白雪岚要他争取掩护的时间,到底是要掩护到何时?
自己必定要尽量去帮这个忙的。
他顺应听众的要求,又优雅矜持地演奏起来,先后试着拉了《春天》,《鄂尔多斯的玫瑰》等等,几乎把自己会拉的所有曲子,都拉了一遍。
这些其实并不常练,平日裡偶尔要试一试手,也许还会出岔子,此刻肩上负着保护爱人的责任,他也不知道这股劲是从哪裡找到的,竟一气呵成,没出一点差错,赢得阵阵掌声。
欧阳倩很细心,发觉他脸上似乎有倦色,等他把《小夜曲》表演完了,一边鼓掌,一边走上去说:「宣副官,你是不是累了?一口气表演这麽多首曲子,你歇一歇吧。」
黄玉珊却跑过来问:「宣先生,你表演的都是外国曲子,能不能用梵婀铃表演一首我们中国自己的曲子呢?」
宣怀风抬起头,刚要回答,勐地两声巨响,不知从哪裡传过来。
众人都听见了,露出一点诧异。
忽然有人说:「呀!怎麽听着像枪声!」
大家都很吃惊,赶紧凝神去听。
果然,又立即再传了过来,这次却更厉害了,先是砰砰两响,接着是哒哒哒哒的一串,很密集的,竟然听不出是多少响了。
周老板慌了神,说:「不好!这听起来不是在城外。怎麽城裡也打起枪来了?看这阵仗,情况好像激烈得很,也不知道要死多少人。」<b</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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