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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意之抬目看了眼画舫,含笑道:“去白马寺可好,我有许久不曾得见寂然了。”昔日他与寂然分别,一来是他本性使然,不愿在一地过多停留,二来,却也是因着他身为见证寂然与当今太后暧昧的人,若时时出现在寂然身边,会让已经负罪感沉重的寂然更加难以承受。
如今过了许久,他算着寂然也该看开,才再一次途径洛阳,并打算停留些时日,却在入城之前,遭逢也同样来到了洛阳地楚玉。
算起来,王意之并不是第一次来洛阳,一年多前,王意之陪同寂然一道前来,并不知道楚玉也在这个城中,便辞别寂然匆匆离去,两人缘铿一面,直到如今才真正碰上。
重见王意之,楚玉心中畅意无以言表,跟这个人在一起,仿佛所有的忧愁都可以放下,世间烦恼皆微不足道,并不是王意之能帮他解决什么,而是整个人的心境便受到了他地感染。
两人说说笑笑,在观沧海之后,也回到洛阳城中。
与楚玉分别之后地观沧海带着阿蛮回到马车上,三个人一道出来,却只得两人回去,阿蛮一个人怏怏地玩着泥偶,观沧海则一直沉默着。
车行回去,将阿蛮送回楚园,观沧海才自己回了家中,从侧门入内,迎面却走来一人,身罩黑色斗篷,身子单薄瘦削。
墨香掀开斗篷地兜帽,朝观沧海施了一礼,道:“我今日便返回平城。”他前来洛阳,已经停留了些许时日,冯太后那边还需要他的辅佐,这时间,他耽搁不起。
观沧海随意点了点头,便继续朝前走去。
他地步伐不疾不徐,一直走到了自家屋内,反手关上房门,才问道:“他今日前来,可还说了什么?”
屋内本来应该没有人,但此刻却响起来另外一个声音:“在此之前,我却是奇怪,你今日不是陪同楚玉出去么?怎地如此早便回来了?”
第二卷 红了樱桃绿芭蕉,流光容易把人抛 二百四十七章 谁是谁是谁
时屋内有两人。
其中一人背靠门边,乃是方才归来的观沧海,他的身体藏在阴影之中,另外一人,却斜躺在靠窗沿边的软榻上,他背对着观沧海,整个人沐浴在柔和的春光之中,身姿懒懒散散。
观沧海嘴角浮现一丝奇异的微笑,道:“她遇上了一个人。”
那人道:“什么人?”
观沧海道:“王意之。”
静默片刻,那人才又开口:“那,你麻烦了。”
观沧海道:“怎么说?”
“因为……”那躺在软榻上的人,缓慢坐起来转身,朝向观沧海,道:“因为,那王意之,昔日在江陵之时,是与我认识的。”
他的脸容完全展露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面上蒙着一条两寸多宽的锦带,样貌几乎与门边的观沧海一模一样!
两个……观沧海。
门边的观沧海微笑之中含着高不可攀的料峭雪意,道:“原来如此,但他当还未能确认我的身份,故而没有当场点出。”照他推测,他离开之后,王意之也不会告诉楚玉,因为他无法确定。
躺在榻上的观沧海还是那么懒懒散散,他摇了摇头,又重新倒回榻上,道:“横竖要面对难题的人是你,与我无关,你自己斟酌便好。”
门边的观沧海单手解下蒙在眼前的锦带,随手弃置一旁的屏风上,他缓缓走到墙角,站定在盆架前。就着铜盆中的清水,用沾湿布巾后轻轻擦拭脸颊边缘,浸了一会水,他地颊侧逐渐浮现一条不大起眼的白线。
手指探入那白线之中,指尖轻挑,挑起来的却是一曾肉色的薄膜,就着水盆边沾水慢慢掀开来,如此从脸上撕下来好几层,才终于露出真实的脸容。
他缓缓地张开一直闭合的双眼。
秀丽温雅的眉目。并不如何张扬尖锐,可是那清幽高远,从容自若的气韵,却仿佛拥有刻入心脏骨髓的奇异魅力。
听到他卸除伪装地声音。软榻上的观沧海笑道:“你总是这样冒我名义也不是法子,总有一天你得用自家脸容去对着他,总不能扮我扮一辈子吧……容止师弟。”
一个人,是很难完全伪装成另外一个人的。这一点不光精通此道的容止知道,了解过一点知识地楚玉也知道。
伪装改换,不外乎是从着装,身材。相貌上着手,身材可以在衣服内做文章,但每个人的相貌。却是不尽相同的。改变相貌很容易。但完全模拟某人的相貌,却有很高地难度。昔日容止扮作刘子业,也是在光线不好的屋内静坐,那已经是做到了极致,但倘若在阳光下活动,长期相处不露破绽,却是不可能的。
可是观沧海例外。
因为正在治疗双目,他面上覆着幅度颇宽的锦带,覆盖住了眉眼,以及大半鼻梁,这就首先掩盖了人脸上最为重要,也最难改变地外貌特征,兼之观沧海先前与楚玉并不算熟识,纵然有些微差别,楚玉也不会留心。
再者,锦带之中所浸的药汁,药香始终伴随观沧海身侧,这在掩盖了特征的同时,又给他自己增加了一条特征,在旁人眼中,一想到观沧海,脑子里地第一印象便是一个眼萌锦带,身染药香地青年,只要看到锦带,闻着药香,那么观者便会下意识地认为这是观沧海,不会更多留神细微处地异样。
因着这两重缘由,容止扮作观沧海的模样,一年多来,楚园之中竟然无人觉察。
“沧海师兄。”容止唤观沧海地语调十分文气,话语之中却尽是掌控一切不容辩驳的意味,“这是我的事。”
“哈。”观沧海笑出声来,“确是你的事,但是师弟,你在我这里,已经有一年多的时光,平城有了大变故,天如镜突然现身,想必是冲着你来,墨香已然支撑不住,你若不早些做
,只怕真的会危害己身。”
顿了顿,他语调放平,变得有些低沉:“你素来杀伐决断,狠毒无情,没有什么不能割舍,没有什么不能放弃……容止师弟,你这性情着实可憎,但你若变了性子,我瞧着反而更为古怪。”
容止微微笑道:“我如今也不曾软弱可欺,沧海师兄,你多虑了。”
观沧海不信地冷笑一声,这一年多来,他看在眼里,容止冒着他的名义,去与楚玉结交,原本说好只在他这里留四五个月调养身体,待四五个月过去后,又说要再留两个月,两个月又两个月,一直至今还维持着原状。
也许在别的事情上,容止依旧拥有他一贯的冷酷镇定与缜密,他的判断依旧精准无误,纵然身在千里之外的洛阳,亦能影响着平城的局势,他站在冯太后身后,引导着她夺取北魏的权势,一步一步,有条不紊地排布他的棋盘。
可是在去留这方面,他出尔反尔,又是为了哪般?
最初他留在楚园旁,是因为身上异样,虽然昔日武力渐渐回到了他身上,但却出了一点儿小问题,那便是他偶尔动作的时候,身体内会涌出横冲直撞的力道,生生剥夺他对身体掌控的权力,譬如他想要抬手之际,手腕之中便会冲出一股向下的力量,反令他的手垂下。
这情形虽然不常有,也便是三五天才来一次,但对于容止而言,却已经是不能放心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