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颜坐在门槛上,双手抱膝,噘着小嘴,无精打采地问着正在劈柴的二柱。
二柱左手扶着柴火,右手停下了劈砍,憨厚地笑着对小颜说道:“少爷是去了一个月,不是一年,小颜,你天天在家念叨着,少爷在江南会睡不着觉的。”
小颜拉过自己的辫子,一边玩着上面的白色蝴蝶结,一边答道:“可是人家就是觉得少爷去了一年那久了啊,上次少爷还教我什么一日三秋呢,意思就是一天象三年那么久,哎呀!二柱哥你不懂啦!”
墙角的一只小蜈蚣正爬近浑然不觉的小颜,二柱赶紧丢下柴火,过去一脚把蜈蚣踩了个稀巴烂,这才对小颜说道:“小颜你不用担心了,那天我不是去银行问了吗,人家说少爷已经把挤兑的事情应对过去了,我想啊,少爷也就快回来了,你整天心神恍惚的,昨天还把少爷的砚台打烂了,小心少爷回来罚你。”
听二柱这么一说,小颜想到自家少爷想必不久就能回来,她咭咭一笑然后咬着下唇道:“才不怕呢,男女授受不亲,人家到时候这么一说,少爷肯定又不敢打人家了,再说了,人家前天又给少爷捡回一块画画的石头了,少爷高兴还来不及呢。”
“许安,许安……”
二柱刚想答小颜,就看见隔壁的黄大娘一边喊着,一边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黄大娘,我爹不在家,你找他有什么事吗?”二柱招呼道。
“二柱啊,快让你爹去看看吧,我刚才从新宋门那边回来,瞧见十来辆囚车,前头一辆车上那人头上盖着个帽子,可我怎么看都象是你家许大官人。”
“你胡说,你胡说,黄大娘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家少爷呢”小颜跑上来不断地晃着黄大娘的手,小脸上委屈极了。
黄大娘被她晃得有点晕,赶紧把小颜一把抱进怀里,一边抚着她的小脑袋一边说道:“哎呀,我能拿这个来骗你们吗?二柱你还是赶紧找你爹去看看吧,我瞧着那囚车是朝着刑部大牢的方向去的,阿尼陀佛!但愿是老婆子看花了眼,到时我亲自上门来给你们家赔礼道歉。”
黄大娘刚说完,突然觉得怀中一空,小颜风一般提着裙裾已经跑出了门去。
“小颜!小颜!你去哪里……”二柱回过神来追出门时,小颜早已不知去向。
吕相国府。
“老爷,许清午间已经关押进了刑部大牢,您看……要不要吩咐一声,在牢里把事情解决掉?”
梁管家接过吕夷简的官帽,小心地放好后,又对书房外望了望,这才轻声对吕夷简说道。
“糊涂!江南那边既然已经处理干净,我们岂能再多次一举,官家对这个许清甚为关注,这次同意押许清回京受审,本有回护之意在内,我们若再在牢里做什么手脚,反而落了下乘,现在不但不要做什么,说不得,老夫在朝堂之上,还要为这个许清说几句好话呢!”
吕夷简说完连续咳了几声,扶着桌子皱起眉头来,从衣袖里掏出丝巾在嘴边擦了擦。
梁管家赶紧从桌边倒来一杯茶递给吕夷简,吕夷简接过大口喝了几口,这胸中的气息才感觉顺了一些。
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劳碌了大半生,吕夷简知道自己来日或许不多了,晚上他时常失眠多梦,多说些话现在就觉得胸脯窒闷,头晕目眩,经太医鉴定是得了风眩之症,这种病症连太医也无可奈何。
回想自己这一生,自真宗初年入仕,从小小的地方官做起,到真宗皇帝驾崩,刘太后临朝称制,自己拜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始,至今已经整整二十年。
多少明枪暗箭,多少排挤打压,自己始终在政事堂中屹立不倒,在一生功业上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如今唯一挂怀的,只有儿子的大仇,等了却此事,也聊可瞑目了。
“老爷门生弟子满天下,若是老爷帮许清在朝堂上说好话,会不会让他们误会老爷的意思,从而……”
梁管家有些担心,吕夷简这些年在朝中和地方上安插的亲近之人甚多,为此还多次遭到范仲淹等人弹劾,若是这些人都误以为吕夷简真是在帮许清,这事又不好明着向他们说明,他们会不会全致力于为许清脱罪呢?
吕夷简淡淡地看了梁管家一眼说道:“许清已经入了刑部大牢,你的事算做完了,以后这事你就不用管了。许清发配到地方后,我自然会让人关照他。荆州那边昨日来报信,亲家母过世了,这事就由你走一趟吧,茹儿这些年在荆州离得远,难得回来一趟,别委屈了她。”
梁管家连忙点头应下。
茹儿是吕夷简的二女儿吕如茹,远嫁荆州已经十年,十年来回家不过四次,吕夷简感觉自己的来日不多,突然对这些女儿特别的思念。
刑部大牢前不远的街道上,人们纷纷驻步观看着,议论着,街上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提着裙裾,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着,也不知道跌倒了多少遍,倒下了又努力爬起来继续跑,头上两条长长的辫子乱蓬的,小脸上蹭了不少泥,时不时抽泣一下,一双红红的大眼睛里却充满了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