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吞了口口水,方道:“大爷说,今日他太过不孝,便自个儿去跪祠堂了。”
众人闻言皆愣住了。
史氏更是许久回不过神来,半晌方咬牙道:“把他带来,就说我有话问他!”
那丫头依言去了,过了许久方带回了面色苍白的赵峰。
尤嬷嬷忙带了众人下去了,房中便只剩了史氏与赵峰mǔ_zǐ。
史氏定定的看了赵峰半日,方厉声道:“你今日为何帮着她对付我,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母亲?!”
赵峰闻言,面色一白,咬了咬唇,忽的抬起头来,静静看着史氏,一字一句道:“母亲前日同尤嬷嬷说的话,儿子都听到了了。”
史氏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大惊失色,颤声道:“你听到什么了?!”
赵峰不语,半晌后方低声道:“什么都听到了,包括您和嬷嬷商议的如何给大姐姐下毒的事。”
史氏闻言,面色一片惨白,脑中一片混乱。
赵峰见状,低声道:“母亲放心,这事儿子并未告诉父亲,只是希望母亲悬崖勒马,不要铸成大错。”说罢直直的看着史氏,含泪道:“母亲自小教导儿子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可您如今的行事却与您教导儿子的背道而驰,让儿子如何自处?
您已经变了,着了魔似的只想着害死大姐姐,不再是原先那个慈爱温柔的母亲了!”
史氏闻言大怒,当即扬起了手,赵峰见状也不躲不避,反而昂起了头。
史氏见他小脸煞白,站都站不稳,心中又气又疼,那扬起的手再也挥不下去了,眼中扑簌簌流下泪来,恨声道:“我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个小孽障!”
赵峰闻言亦流下泪来,跪下去哽咽道:“儿子实在不孝,只是希望母亲能听进儿子方才的话,莫要一错再错,再这般下去,不止父亲,儿子都要不认识您了。”说罢磕了三个头,转身摇摇晃晃的出去了。
史氏闻言,再也支撑不住,颓然的倒在榻上。
这厢,紫菀回了房,梳洗罢,便拿了本书,却一页也没看进去,只坐在窗边出神。
淡菊绿云几人面面相觑,也不敢上前打扰,说话做事也都轻手轻脚,不敢高声。
正寂静间,忽有赵虎院中的一个丫头来请,说老爷请姑娘前去叙话,紫菀闻言,心中叹了口气,放下随那丫头去了。
到了书房,赵虎正端坐在炕上喝茶,见她进来,便招了招手,笑道:“菀儿来了,快到爹爹这边坐下。”说罢摆手让房中服侍的人都退下。
紫菀见状,心中便猜到了几分,请了安,方在下首的小椅上坐下,道:“不知父亲唤女儿过来有何事?”
赵虎细细看了紫菀半晌,见她穿着鹅黄缎袄,系着白绫裙子,端庄大方的坐在那里,面上含笑,并无恼怒之色,不禁叹了口气,道:“今日之事委屈你了,你母亲早逝,我也没好生照顾过你,只以为接了你回来可以好好补偿你,谁知为父疏忽大意,只以为你太太会用心待你,从不知道竟让你受了这些委屈,你这孩子也是,怎的不早来跟我说呢?”
紫菀心知赵虎如今不过是一时愧疚才出此言,若当初真的来找他告状,只怕赵虎不仅不会相信,反而会认为她不敬继母,又哪里会做什么?因此闻言只低了头不言语。
赵虎见状,心中叹息了一声,不再说什么,只道:“往日是为父疏忽了,日后定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明年你便要出门子了,嫁妆的事,你放心,为父不会委屈你的,定让你风风光光的出门子。”
紫菀闻言,心中毫无波澜,只故作害羞,红着脸道:“父亲做主便是,女儿并无异议。”
赵虎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方放下心来,又笑着嘱咐了几句,方让她回去了。
自那日之后,赵府的气氛便安静了许多,赵虎不是歇在外书房,便是在郑姨娘处,不再踏足正院,管家之事也重新交与了紫菀打理,史氏每日冷着脸,下人们都不敢高声说话。
不过史氏对紫菀勉强会露出些笑意,时不时送些衣裳首饰过去,紫菀也好似那日的事情没发生过,每日晨昏定省,吃穿用度上对史氏也十分周全妥帖。
看起来似乎已经言归于好,但实际上如何两人都心知肚明,绝无和好的可能,如今不过是看在赵虎和赵峰的份上,维持着面上的客套罢了。
十二月二十一是南安王妃的寿辰,四王八公素来亲密,史氏出身史家,与南安王妃的关系也颇为亲近,自然不能不去,因此一大早便带了紫菀与赵瑛前去赴宴。
到了南安王府,拜见了南安王妃,方去了偏厅,虽近年关,但南安郡王手握重兵,乃是一等一的实权人物,因此京中大半的诰命夫人们都到了。
紫菀进了厅中,韩蕙陈玥等人都还没到,其他熟悉的几家姑娘也没来,见窗外的几株腊梅开的极好,便倚在窗边赏梅。
紫菀倚窗赏梅,忽觉那些姑娘夫人们似乎都在暗中打量自己,看自己的眼神也颇为奇特,不禁有些疑惑,留神看去,又没发现什么异样,一时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
正疑惑间,忽见韩蕙急匆匆的赶来,甫一见面便拉了紫菀到一旁,急道:“姐姐怎的还在这里这般悠闲,外边出大事了!”
紫菀闻言一怔,这两日因史氏之事,她也没怎么出门,并不知外头的情况,此时见她神色不同往常,不禁疑惑道:“出了何事,这般慌慌张张的?”
韩蕙跺了跺脚,急道:“如今外边都传遍了,说你是被拐子拐走的,被达官贵人买去,才给人家当丫头的,认了父亲才摇身一变成了大家小姐,还有……”接下去的话韩蕙却没有再说了。
紫菀闻言,面色一凝,见韩蕙吞吞吐吐,面有难色,便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也没有追问,蹙眉道:“这话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
韩蕙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本打发了人去告知姐姐,今日不要出门,谁知还是晚了一步。
明明前两日都没听到什么风声,今儿一早却忽然传开了,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定是有人在背后指使。”
说罢见紫菀沉默不语,不禁焦急道:“咱们得赶紧想想办法,找出这幕后之人,不然姐姐你的清名便毁了。”那些话传的实在难听,若不尽早澄清,紫菀的这一辈子便完了。
紫菀闻言,低头沉思了半晌,自己处于深闺,素来与人无冤无仇,又是谁这般针对自己?竟要置自己于死地?应该不是史氏,她不至于这么蠢,做出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来。
正沉思间,忽觉一道如芒刺般的目光扫过来,紫菀心中一凛,抬头望去,却是一个十□□岁的女子,身穿大红色绣缠枝牡丹的对襟褙子,翡翠撒花百褶裙,挽着高髻,柳眉凤目,身态婀娜,其鲜艳妩媚之处着实压倒众人,只是一双美目中满是骄横之色,让这份容色大打折扣。
紫菀心中一动,便低声问韩蕙:“那位穿大红色衣裳的姑娘是谁?”
韩蕙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不禁一怔,随即低声道:“她就是吴家的姑娘,杨提督夫人的外甥女,闺名红缨,这人性子跋扈,仗着她姨父是九门提督,素来都是横行霸道的,姐姐你要提防些。”
紫菀闻言,心念一转便明白了,当初杨提督夫人倚势说亲一事她也听说了,对这吴家姑娘的性情也略有耳闻,只怕谣言之事与她们脱不了干系,今日只怕来者不善。正欲说话,忽见吴红缨正往她这边走来,便咽下了话语。
吴红缨慢慢踱步到紫菀身前,漫不经心地看过去,见她穿着银红色掐花刻丝银鼠袄,玉色绣折枝梅花襦裙,戴着一套极精致的珍珠头面,容貌清丽,风姿淡雅宜人。
吴红缨见自己的一番盛装竟完全被压下去了,不禁目光一沉,心中又妒又恨,面色变了几变,随即想到什么,定定地看了紫菀半晌,忽的笑了一声,意味不明道:“原来你就是那位声名远播的赵姑娘。”
此时厅中已有许多诰命夫人并各家千金们,她们早暗暗留意着这厢的动静,听得吴红缨此言,顿时厅中一静,想起今早听到的传言,一时都看向紫菀,神情颇为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