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微微皱眉,想了半响才低声道:“让人去请王爷和小王爷过来。”
她想,府中那个告诉宁羽被收养这件事情的人已经找到了。难怪这件事情上,他们一直一筹莫展。原来,做出这件事情的人早在多年前就过世了。想到这里,王妃微微叹息,当初收养宁羽是按照寻的奶嬷嬷,就是为了避免被有心人给盯上。如今看来,只怕当时他们就被盯上了,这位知道宁羽身份的桂嬷嬷只怕就是刻意混进来的。
她这边注意力全部都用在回忆那位桂嬷嬷入府的细节,却忘记了去想宁羽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要查看桂嬷嬷的遗物,更是没有想到宁羽竟然借着去找林秋禾的借口跑去了桂嬷嬷的家中。
宁羽出了门直接看向跟她出来的丫鬟翠镯,翠镯立刻明白她的意思,把打听来的桂嬷嬷家的地址说了出来,就示意车夫赶车。
回到王府当奶嬷嬷,桂嬷嬷的身份也不会是特别的低贱肮脏。她家所在的小刀胡同看着也是干干净净的,宁羽下车之后看了看左右,示意翠镯过去问话。
翠镯一会儿回来指着其中一个门道:“就是这家了,姑娘,咱们真的要去吗?桂嬷嬷的遗物……”身为主子去要奶嬷嬷的遗物,实在是有些不讲究。
“咱们又不是白要的,我让你带的银子你带了吗?”宁羽皱眉,“直接给钱就是了,不过若是他们狮子大开口的话,我也不会客气!”
见宁羽意已决,翠镯就不再多话,过去敲了门,很快就出现一个年轻媳妇开口,警惕地看着她们问:“你们是谁?”
“我们姑娘是摄政王府的大姑娘,这些日子想起幼时奶过她的桂嬷嬷,这才打听着过来看看。”翠镯说明来意,又出示了王府的腰牌给那年轻媳妇看,“还请让我们进去说话。”
年轻媳妇怎么会认得王府的腰牌,不过闻言还是连忙让开了门,只是有些迟疑地道:“阿婆已经过时多年了……”
宁羽没有多话,抬脚就进了院子,左右看了一下,直接问道:“桂嬷嬷的遗物都放在什么地方?”
“这……”年轻媳妇迟疑,而这时一个人从屋内走了出来,轻轻地拍着手掌赞叹道:“果然如我所想,宁姑娘你聪明过人,能够找到这个地方来。”
花云白说着走了出来,一脸志得意满的笑容,“不枉费我一早在这边等着宁姑娘。还以为要多等两天呢,没有想到,宁姑娘倒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宁羽见是他心中一惊,下意识就有种上当了的感觉。她防备地看着花云白却没有后退,只是皱眉,“你是怎么找到我奶嬷嬷这边来的?你调查我?”
“我来这里,自然是你兄弟说的。”花云白笑着道:“我已经备了好茶,宁姑娘不进去喝杯茶吗?当年的事情,说来话长,咱们不如一边喝茶一边说。我也好讲个清楚明白。”
“你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请我过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我讲我的身世?”宁卿嘲讽,“我怎么那么不信呢?”
“不管宁姑娘信不信,事实就是如此。若是我说了当年的事情,宁姑娘还是不为所动的话,那我就立时消失,再也不会再宁姑娘面前露面。”花云白唇角带笑,自然是满是自信。
宁羽沉吟片刻,看了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站在门口方向的年轻媳妇,冷笑一声,“茶就不必了,我看今日太阳不错,不如就坐在院子里面说话好了。”
花云白也不勉强,立刻让人搬了椅子小桌过来,沏茶之后自斟自饮也不劝宁羽。
宁羽安静地坐在一旁,示意翠镯不用担心。她心中虽然有些焦躁,却并不害怕。不是说她真的自信以摄政王府的地位,花云白不敢伤害她。而是她相信以自己的能力,想要突围出去是易容反掌的。
更不要说,她长久不出现外面的车夫也会警觉了。
花云白作态了一番,见宁羽不动声色,反而对她有些刮目相看。因为也就不再拖延,笑着道:“这话要从十七八年前承贞皇帝在位的时候说起,当时我花家也是有一位姑姑在宫中为妃的。”
宁羽皱眉,想要打断他的话问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不过她这些日子毕竟还是养了一些耐心的,竟然破天荒没有询问,只是听着花云白继续说。
“当年承贞皇帝被奸臣所惑,坚持要亲征漠北。然而他出征不久,宫中的花妃娘娘就被查出了以有两个月的身孕。只可惜,不等这孩子出世,承贞皇帝就被漠北蛮人所擒,无奈之下传位于当今圣上。后来太上皇在漠北驾崩,尸首运回京城。而那位花妃娘娘也自缢与宫中殉情。”
宁羽心头一跳,终于忍不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你不会是想要说,我就是那位花妃娘娘的孩子吧?”她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尖锐,说完这话就笑了起来,“那我岂不是堂堂公主?又怎么会被父母所收养呢?”
“当然是为了朝政稳固了。若是知道承贞皇帝还有子嗣留在世上,今上当年也不过是十岁出头,就算是有摄政王一力襄助,地位也不可能稳固下来。”花云白冷笑,“不然,当初宫中的花妃娘娘又何必为了让孩子活下来而自缢呢?”
“可是我只是个女孩?”宁羽摇头,不能接受这样的说辞,而花云白则冷笑,“若你是个男孩,就算是花妃娘娘自缢也不可能救了你的!你可知道,那花妃娘娘是我嫡亲的姑姑,小时候,她还抱过我,哄过我,给我买过糖吃!一想到她就那样惨死于宫中,我心里就满是恨意!”
他说着神色就狰狞起来,吓了宁羽一跳。
见宁羽露出震惊的神色,花云白这才深呼吸压抑自己失控的情绪。
“我承认,我当时接近林秋禾就是为了接近摄政王府。我恨他们逼死了我姑姑,我故意接近你,当时心中也是满是恨意的。”花云白苦笑,“然而命运弄人,真的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想要伤害的人,竟然是我的妹妹。你是我姑姑用性命换来生机的女儿,是她存在世上唯一的骨血,我又怎么可能会伤害你。”
“那次那个镯子,其实只是为了弥补这些年来不在你身边保护你的愧疚。”花云白放缓语调,怅然若失,“是的,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了你的身份。有些事情,总归是有迹可循的。我当时怕你与摄政王府的人心生嫌隙,怕你露出破绽被他们防备,甚至是囚禁,并不敢说出真相。”
宁羽神色变幻莫测,饶是她这些日子长进了不少这会儿也被花云白口中的话给吓到了。
她,先皇的女儿?!本应该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的亲生母亲是被摄政王夫妇给逼死的,只是为了留她这么一条性命?
她突然笑了出来,等笑声停了才又看向花云白。
“你说的这些,可有证据?”
花云白缓缓点头,“有。”他说着轻轻拍手,之前的年轻媳妇就捧出来了一个匣子,匣子打开里面是一封信。
“你奶嬷嬷的笔迹你总该认得吧?”他说着把匣子推过去,“你自己看看吧。”
宁羽并没有贸然拿起信,反而看着花云白道:“当初桂嬷嬷入府,可是有人安排的?”不然怎么会那么巧,一个知道她身世的人刚好就在摄政王府当她的奶嬷嬷?
花云白摇头,“桂嬷嬷是自己偷偷改换了身份入了摄政王府照顾你的。”他说着神色之间还有些感慨,“只怕你还不知道,桂嬷嬷的母亲当年就是花妃娘娘在花家时的奶嬷嬷。花妃娘娘与桂嬷嬷自幼一起长大,当时花妃娘娘有孕就曾跟家里人说,想要安排桂嬷嬷入宫奶你,别人她不放心。”
当时朝中打乱,桂嬷嬷一家又是得了恩典脱了籍的,等到一切都安稳下来之后谁还会关心一个桂嬷嬷的去向。
这么多年了,若不是那个人特意调查,只怕他也想不到世上竟然会有这样的忠仆,为了保护宁羽竟然改头换面只身入了摄政王府。
宁羽听着这些话,半响才回过神。她看了看匣子中的那封信,沉声道:“翠镯把信收起来。”然后直接起身道:“我进来也有些时间了,该出去了。”
花云白看着她冷然的五官,依稀之间竟然真的有种看到了当年姑姑的模样。
他跟着起身,低头俯视宁羽,“你真的不准备问问你那位兄弟?”
宁羽神色一愣,然后才开口:“承贞皇帝当时只有一位妃嫔有孕,不是吗?”
“但是他出征了漠北。”花云白说,“实际上,你的这位兄弟之所以会身陷险境,还多亏了晋王殿下,还有那位林御医呢。”
“……”宁羽沉默了片刻,突然露出了一个狡猾的笑容,“但是你之前说,他是为了我才身陷险境的。”
“是的,”花云白完全没有被抓住漏洞的心虚,镇定自若地说:“因为晋王殿下当初告诉了他,他还有一位姐姐在京城之中。不然的话,他在漠北想要逃脱也是极为容易的,又何必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被困于此呢?”
“被困?”宁羽皱眉,忽视了这个话题,“大哥知道我的身世?”
“他当然知道。”花云白冷笑,然后怜惜地看着宁羽:“他算你什么大哥,不过就是摄政王府收养来的一个养子而已。而你才是真正身份高贵的人。宁羽,你没有想过,以你的身份,若是你的兄弟顺利拿回了属于他的皇位的话,你就是大长公主了,这世上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甚至,就连你的兄弟对你都会退让三分!”
宁羽脸上的镇定这次才完全破碎,她有些无力地后退了两步,不敢置信地看着花云白:“你说,大长公主?”
“长公主殿下。”花云白微微弯腰颔首行礼,停顿片刻,这才抬头看向宁羽:“这样的感觉如何?这本来就是属于你的,是摄政王府和今上亏欠你们兄妹的!你,难道真的不想把这些荣华富贵、权势地位拿回去?”
他一言一语如同蛊惑一般,宁羽简直不能自己思考。
她看着眼前巧舌如簧的花云白,甚至没有听清楚他究竟说了些什么。最后,他停了下来,认真的看着她,低声又叫了她一次。
“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皇帝的姐姐?!
宁羽一瞬间甚至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她摇头,袖子下的双手紧握着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一些。
“我需要想一下,最起码我要先确认你不是在骗我。”她说着后退了一步,转身准备离开。花云白没有拦她,却让人拦住了翠镯。
这个也是自幼就在宁羽身边照顾她的丫鬟一惊,叫道:“姑娘!”
宁羽回头看向花云白,“你想做什么?”
“这个丫鬟留着不安全。”花云白冷声说,“要是她把这里的事情说出去的话,你我还会有命吗?”
宁羽皱眉,“翠镯绝对可信,她是我的人。”她说着上前,一巴掌拍开了那个年轻媳妇,抓着翠镯道:“你管好你的人就足够了,至于我的人,你还没这个资格管。”
花云白一愣,却也示意让她们出去了。
宁羽出门上车一直都一言不发,翠镯受了惊吓这会儿也是有些不知所措。许久,她才低声问道:“姑娘,咱们去哪儿?”
“去哪儿?”宁羽一愣,抬头双眼中只见满是泪水,顺眼就溢出来了。
翠镯吓了一跳,连忙递了帕子过去,低声道:“姑娘别怕,别怕,那人不敢伤着姑娘的。”然而,想起花云白所说的宁羽的身世,她也是吓得几乎说不出来话来。她比宁羽大上两岁,自六岁起就在宁羽身边伺候,却从来没有想过宁羽竟然会不是摄政王府的血脉。
更没有想到,宁羽的身世竟然这般离奇。
她这会儿看着宁羽默默流泪,都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说真的,当时听着花云白说起宁羽的身世,叫宁羽长公主殿下的时候,她都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姑娘她……不会真的心动了吧?
而宁羽所想,根本就跟翠镯大相径庭。
她所想的是,她果然不是疼爱她多年的摄政王夫妇的亲生女儿。她想到花云白说的那些话,说宁卿也是知道她的身世的。想到那位自缢在皇宫中的花妃娘娘。想到花云白所说的那位在漠北出生的弟弟。
花云白说,那才是她真正的血脉至亲。而他们姐弟,才是这世界上最为尊贵的人。
真是可笑,这世界上最为尊贵的人之一,到了如今竟然有种天下之大,没有她一点容身之地的想法。
宁羽自嘲地笑了下,想起之前翠镯问她要去哪儿的问题,拿着帕子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她又能去哪儿呢?回她那个所谓的家,回摄政王府吗?
还是去找她的那位大哥,晋王殿下?
又或者……
她只能回头去找花云白,去见一见她的那位兄弟,他们一起拿回他们所失去的东西,成为这个天下的霸主,以后千山万水都是他们家的后花园?!
她想了又想,突然下定了决心。
宁羽直起身子,听着外面人声鼎沸的声响,缓声道:“既然出门的时候跟母亲说是去找林秋禾,那我们这就去她的医馆吧。”【 - 为您精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