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水喔了一声,化了形,化形的次数多了,已经知道先取衣服,在化形瞬间穿上,总算是不致走光了。她穿了一件素锦纹丝的长裙,双肘处还带着长长的披帛。黑色的长发滚落在玉床上,如珠如云。
寒水石整个人压下去,轻声问:“问水,我要吻你,这样的事,只有跟我才可以做。只有最最相爱的人之间,才可以这样做。”
他声音已经有些粗哑,问水点点头,一副好好学习的表情:“嗯。”
寒水石低下头,双手撑着玉床,吻住了她的唇。他的呼吸火热滚烫,双唇相触,那舌尖便轻轻顶开她的贝齿,探了进去。问水没有闭上眼睛,在踏月行的柔光里,他瞳孔血红,目光却是温柔的。
他也在看她,四目相对,呼吸交缠,他舌尖的每一次探索都带给她接近颤栗的快感。甜蜜的气息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漾开,自舌尖到心里,再蔓延至指尖发梢,充斥着这身体的每一条血脉。
回忆是甜的,呼吸也是甜的,便是这一张玉床也变成了巨大的棉花糖。
原来这就是亲吻,它甚至无关欲|望。爱人与爱人之间相互拥抱、依偎,唇齿交缠,熟悉安定的气息彼此相染。从此亲密无间,不忍一寸空隙将你我分散。舌尖彼此试探,想要拆吃入腹却又恐丝毫损伤。
只有含于唇齿,反复品尝,有一种想要落泪的感动在味蕾慢慢化开。
这一刻,别离是相思的陈酿,苦难与你我无关,你我与世界无关。如果说,这世间真的存在幸福的话,不在这一刻,又往何方去寻呢?
问水舍不得闭上眼睛,就想这么看着他,直到天毁地灭,海枯石烂。
原来,亲吻跟舔人真的不一样。
“问水。”他轻声唤她的名,她只有更用力地拥抱他。他拉着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说:“这就是亲吻,你明白吗?”
我爱你,此心为聘。
外面血月渐渐淡了,月色似经洗涤,渐成奶白。寒水石牵着问水出来,问水脸颊还红红的。外面瀑布如银,问水牵着他的手,虽然师父他们都说人身很丑,可是她还是想要变成跟他相似的形体。
这样就可以牵着他的手,指尖相扣。
两个人回到洞府,已是月落星坠。千霜还没有睡,同样没有入睡的,还有千梨和紫苏。
寒水石带着问水回来,问水仍是人身,两个人走过药田,问水凑在他耳边,轻声说着什么。向来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水石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任她叽叽咕咕,一直牵着她的手。
回到木窝前,问水说:“千印真人,我能去你房间里睡嘛?”
寒水石说:“回木窝,我看着你睡。”
问水便回到木窝里,化为原形,将嘴筒子放在月亮窗的雕花格子里。寒水石盘腿而坐,直到她呼吸加重又慢慢平静,方才入定。
第二天,万兽谷来了几头伤残的兽。
每次血月之夜,受伤死亡的可不仅是修士,还有兽族。这几头兽都伤得不轻,听说加入万兽谷是可以领取救济丹药的,特地前来求助。其中两只兽的腿是肯定不能恢复如初了,还有一只耳朵聋了。
这样的兽,就算是领取了救治丹药,还是会落下残疾。以后也不能再当坐骑了。
所谓救济,也不过是救一时之命罢了。
所以几头伤兽都非常颓废,过来也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情问问。
问水查看了它们的伤势,让举父把丹药给它们。想了想,突然问:“你们愿意跟着我学识字吗?”
几头伤兽都愣住,一只名叫利的伤兽问:“军师,我们都残废了,还学识字有什么用啊?”
问水说:“谷里还缺库房看守、药田看护人等等。你们要是愿意,我教你们识字、数数、辨认药草,以后你们留在万兽谷里帮忙。我每个月都给你们灵沙和食物。也不会有人欺负你们。”
几头伤兽连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地就要跟着她学。
问水觉得这是个好事,就写了个开班告示,所有伤残、无力觅食的兽族,全部可以来报名学习。合格的可以留在万兽谷任职。结果告示发出去之后,反响一般。因为大家都看不懂告示!
问水没法,只得命一拨兽族外出喊口号、宣传。终于,第一批野兽文化班名额凑齐了。
问水把它们分为扫盲班、学习班、精英班。为了区分,还专门做了毕业章。以后报考万兽谷的出缺职位,就可以凭章入选了。
她每天忙着上课,幸好寒水石帮她做了好些小题板。而难得的是,上阳宗祖师文檀老祖听说了这件事,居然决定亲自来帮她代课。
问水当然开心,上次她昏了,文檀做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这时候就觉得文檀老祖真是个热心的前辈。
因为混沌和狰的关系,万兽谷跟上阳宗其实是近亲。上阳宗的人出入万兽谷并不奇怪。只是他这样身份的人,平素已经极少理事,现在亲身前来,大家还是受宠若惊。
文檀也是个雷厉风行的人,答应了过来万兽谷任教,当天下午就来了。
而且今天他的衣着打扮也不一样。以前他都是青、灰、蓝等衣衫,庄重为主,一派长者风范。今天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直襟长袍,平素梳得一丝不乱的长发今日用丝带松松扎起。额间一缕发丝垂下来,略减了两分威严,显得亲切温和。乍一看,竟跟斩风有几分相似。
问水蹦蹦跳跳地迎出去:“文檀老祖!”
文檀老祖说:“叫我文檀就好。”
问水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问:“文檀老祖,您的衣服洗了没干吗?”
文檀意外,问:“为什么这么问?”
问水说:“不然您为什么要穿斩风宗主的衣服?”
文檀摸了摸鼻子,说:“这样显得我年轻。”
问水不懂了,好在她一向是不懂就算了,当下说:“文檀老祖,您今天帮我教这个班啊,让它们学认字喔。”
文檀说:“嗯。尨军师以后不要称我老祖,叫我文檀先生好不好?”
问水当即道:“喔。文檀先生。”
文檀点头,说:“以后我也叫你问水了,问水跟我握个手好吗?”
问水乐了——这个她会。于是后腿坐地上,抬起了前爪。
“……”文檀默默地跟她握了个爪。
文檀是真的在认真教这群兽类识字、数数,他很聪明,问水就清闲了许多。她去万兽谷后山看新种的牧草和奶果。奶果树从土里冒出了尖尖的小嫩芽。她化为人身,伸手将泥土拨开些许,不知道为什么,就想起千印。
血月之夜的深吻,小腰峰的初遇,身侧的踏月行,海边相拥着看日落的场景。回忆是最不讲逻辑的东西,不需要任何铺垫或引子。若思念一个人,看天地万物,也不过想起一个他而已。
问水微微红了脸,嘴边却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这种思念,再不是小腰峰上等待着飞升与他再见的期待。而是只要一想到他,便会心跳加快、面红耳赤。明明并没有高兴的事,却总也忍不住弯了嘴角。
与他一切相关的事物,都会变得极为敏感。若有人提到他的名字,耳朵都似乎变长了一样。就算周围空无一人,路遇一水一石,也尽是焚燃相思的引子。
问水拨弄着地上的小嫩芽,突然很想他。
文檀停在离她三丈开外的奶果树后面,那时候阳光在她身后撒下迷离光影。她半蹲在地上,轻轻拨弄着土里鲜嫩的幼苗。雪白的衣裙铺成半圆,那脸蛋红红的,嘴角一丝笑如春日破冰的溪流。
空青,这个名字如同一把尖刀,无数次在他心上刻出伤口。他痛到麻木,然后长出鳞甲。
数百年光阴转瞬,可曾有过悔恨?
也许有过吧。但是上阳宗的开派祖师文檀,还能回得去那个只想跟心上人长相厮守的画师文檀吗?
回不去了。他走近她,不管她是谁,空青或者问水都不要紧。真正至关重要的是,她能引出他的心魔。他已经感觉到那个纠缠在元神之中的东西张牙舞爪地现出了形状!
必须将那个与自己元神共生的东西剥离出来,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岂能半途而废?
他走近她,温和地说:“问水,在看什么?”
问水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身后有人。她立刻站起身来:“文檀先生,我来看看后山的奶果和牧草种得怎么样了。”
文檀点头,她确实将万兽谷打理得不错。时日虽短,却已是五脏俱全了。灵兽有此智力,实在令人吃惊。他微笑:“今天两个班的学习情况,找个地方我跟你谈谈吧。”
问水说:“好呀!”说着就要带文檀到自己在万兽类的房间,迎面碰上混沌、狰和饕餮。
三位谷主大人见文檀老祖亲自过来授课,俱都十分热情。一听他要讲课程进度,纷纷决定入内聆听。
问水的书房里,四头野兽蹲在地上,将文檀老祖围了个圈圈,瞪着眼睛摇着尾巴听他讲课。怀着打猫心肠而来的文檀老祖不得不满面严肃,坐而论道。